拒绝袜色主义:浅析吕育陶诗作的政治抵抗 Say No to “Sockcolourism”: Th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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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序序序((((一一一一))))

时光荏苒,新加坡大专文学奖从蹒跚学步到昂首前行,好似弹指一挥

间,已走过十一载。

11 是个浪漫的数字。恋人并肩徐行,被浪漫地比喻为 11 路车。无数热

爱华文写作的同学和文学奖或甜蜜初识或感情至深,搭乘 11 路车穿过中国

城的喧嚣人群,闪进圣淘沙的棕榈树影,见证甘榜小道从身边躲进历史,

在北纬一度的巴士站和自己的华文创作紧紧相拥,不离不弃。11 又是个寓

意新生的数字。十年的轮回已过,我们来到另一个轮回的起点。我们的前

辈或已成名,我们后辈蓄势待发。加速度和切角决定轮回的方向。向心的

回旋退缩,恒定的循环往复还是离心的辐射覆盖就在这一刻被我们从新选

择的切入角度决定。文学奖鼓励具有本地特色和鲜明时代特征的个性化创

作始终如一,推广具有渲染力,足以提升华文在新加坡社会影响力的作品

和写作者成了我们在新的十年更艰巨的任务。我参加了今年的参赛稿件的

初步整理,有两个细节让我特别感动。一位参赛者从马来西亚用邮寄的方

式寄来了他的参赛小说;本地的大专院校普遍开始推送本校学生的优秀作

品。 华文文学创作的魅力慢慢辐射到更远更广的社群。推广华语运动有

个时髦的口号,“讲华语,Cool”,或许大专文学奖能让华语的影响超越

“Cool”这个抽象感观。

新加坡是个大熔炉,来自世界各地的华人给本地的华文注入了新鲜血

液。华文开始进入英文,马来文,泰米尔文的思维领域,记录在华文的起

点不曾有过的文学生态。好像美丽的胡姬花,衍生出各种绚烂的种类,五

彩缤纷,纷繁绮丽。我荣幸的连续两年在大专文学奖筹委的团队里,和我

的伙伴一起带大家走进这个花丛;并且欣慰的看到“写我所爱,爱我所写”

和“我就喜欢写”两个倡导个性化写作的口号给大专文学奖带来了新气

象。

锚已起,船方行;风不止,帆不息。是为序。

国大副筹长

谢余哲

序序序序((((二二二二))))

新加坡大专文学奖已迈入第十一届了。默默耕耘了十一年,新加坡大

专文学奖已开始茁壮成长,培养出无数热爱文学创作的人。感谢各界人士

对于新加坡大专文学奖的支持及鼓励,感谢每一届新加坡大专文学奖的评

审,更感激热爱华文文学创作的人,是大家的努力,及本着发扬华文文学

创作的精神与决心,让看似艰巨的推广文学创作的任务,发展出无限的可

能性。

从成立筹委会、准备工作、开始征稿、邀请评审老师、成绩揭晓、编

辑的作品集到策划颁奖典礼,筹委会用了将近一年的时间策划与筹备。虽

然在刚开始时会担心参与这项比赛的大专生的反应是否热烈,但是截稿后

的种种现象却又激励了我们。除了参赛的学校数量及参赛作品的增多以外,

我们也发现了一些学校的老师鼓励校内同学集体创作,并以邮寄投稿的方

式参加比赛。这些正面的反应让我们顿时忘却漫长筹备过程中的辛劳,取

而代之的是满满的喜悦与满足。各界人士对于新加坡大专文学奖的支持将

成为筹委会的动力,鼓励我们为推广华文文学创作及培养文坛新秀的目标

继续前进。

随着第十一届大专文学奖得奖作品集的出版,第十一届大专文学奖筹

委团的工作也即将结束。衷心希望接下传承大专文学奖的精神及使命的下

一届筹委会,继续以发扬新加坡大专文学奖为使命,让正在萌芽的文学创

作幼苗继续成长,期望在不久的将来能形成一棵大树,并结出丰硕的果实。

最后,希望这一本作品集够引起在籍大专生对于华文文学创作的兴趣,并

期待文坛上能培育更多优秀的创作人及作品,共同迈向文坛璀璨光明的未

来。

南大副筹长

陈沁怡

目录目录目录目录

获奖作品获奖作品获奖作品获奖作品

小说组:

首奖 从缺

次奖 身败名裂 陈秀君 2

次奖 主题:主体性的流逝 陈宇昕 8

三奖 雨声 王肇麟 20

佳作奖 月-日-树 李青松 30

佳作奖 她们 莫兰 46

散文组:

首奖 邂逅路过的美丽 黄子乐 60

次奖 刘母二三事 刘文 65

三奖 复习思想史不禁令人想起

上海的小生遇上小生的上

海的那几件小事

陈宇昕 69

佳作奖 前世的乡愁 吴心怡 74

文学赏析组:

首奖 我最喜欢的一首唐诗

李商隐《锦瑟》:心灵协

曲之“看不见”的音符

邱欣燕 78

次奖 杜诗的“诗史”之称

以《北征》为例浅谈杜诗

中诗与史的结合

赵旭莹 81

三奖 从周繁漪到曹七巧

看新旧时代交替中女性的

转变及其意义

杜剑峰 87

佳作奖 从文本角度看李白

《独坐敬亭山》

傅翀 94

佳作奖 拒绝袜色主义:浅析吕育

陶诗作的政治抵抗

郭诗玲 103

诗歌组:

首奖 呢喃 郭小荧 112

次奖 树 尤美珍 115

三奖 后新加坡进行曲 刘晓义 119

佳作奖 莫高窟的彩绘 陈烁羽 124

佳作奖 致母亲 江莹 128

佳作奖 青春·四月雨 赵一坤 132

“新”秀组:

思念在咖啡里 黄洁莹 136

星岛遗孤 吴财金 141

心计与变态

老姑娘的悲哀:虎妞

王炜翔 144

戏剧组:

驼铃人家 胡杨 150

维他命 M 杨静慧 166

联合早报金奖联合早报金奖联合早报金奖联合早报金奖::::

主题主题主题主题::::主体性的流逝主体性的流逝主体性的流逝主体性的流逝 陈宇昕陈宇昕陈宇昕陈宇昕 8

评审名表评审名表评审名表评审名表 181

筹委会筹委会筹委会筹委会 182

主办单位主办单位主办单位主办单位 183

鸣谢鸣谢鸣谢鸣谢 184

2

小说组小说组小说组小说组 | | | | 次奖次奖次奖次奖 | | | | 南洋理工大学南洋理工大学南洋理工大学南洋理工大学 | | | | 陈秀君陈秀君陈秀君陈秀君

身败名裂

义安学院的四年里就毕不了业,是应该写写什么了,当作总结也好,或是练习写作

也好。想来想去,实在没什么值得可谈的,周遭再平淡不过。从有了打算起,我时刻都

在斟酌可写的内容,周末搭巴士回芽笼的归途,来回宿舍及讲堂的行道,坐在椅上读书

写字发呆吃饭,与伴侣谈情,甚至与你的闲聊都笼统地估算在这里。上一分秒开始,我

坚持要说说他们,一男一女。你一定以为我要写一个至死不渝的爱情故事,那你肯定要

失望。

真的,该是时候下笔了,一切都在我回忆的倒叙中起跑。但是请在还没步随我的记

忆之前,你一定得抛开所有认为我是在表演的误会。没错,是全部。

是一只全身斑斑花纹、黑白双色不规律交杂的猫最先发现他们的存在。猫的外形就

不细述了,因为它不是轴心。逢黄昏与晚间的更替时段,猫都会在学校宿舍底楼靠球场

外围的地方溜达,等待爱猫者前来偷偷喂食。固然不单这只,而是不知哪儿来的一整群

猫都会聚集在此处。它们没办法安分地等待,身子尽是晃来摆去,口里发出阵阵拉长多

一拍的磁性声音。

猫是灵性动物,人们总是这么说,你也一定会这么说的。我就知道。因为它们感官

特别敏锐,注意力格外精准,所以有情绪状况的人最好别成为它们的视线焦点,否则你

一定会吃亏。这猫就是靠着专属能力发现了一个秘密,有如发现新大陆一样的令人吃惊,

令人亢奋。

这猫与众不同的一点就是不爱守规矩在原地等候,反而喜欢凭一己之力四处找寻爱

猫者的施食。说到底,不过就是趁一班大学生在宿舍食堂享用晚餐时,刻意蹲在或左或

右的餐桌底下放大瞳孔盯着他们看,对碗盘上的食物猫视眈眈。按它惯常所知,这班人

最后会因为无法忍受被盯视而妥协,情愿先丢下鸡骨或白饭或杂菜,免得浑身不自在。

再不就是趁用餐者起身离开时,用快准的速度弹跳到桌面上啃噬狼藉的剩菜剩饭,不知

情的人还真以为是谁虐待欺负它来着。有些初到此用餐的校外人士初遇此景,怜悯地把

一撮白饭端给它吃,它还挑食地以为“就只有白饭,寒酸”,然后索性掉头走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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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不说这个,说猫的无意识,不经意靠向了一张二人肩并肩坐着的木凳子。它不改的恶

习就是双目向上仰视,看看什么,再企图发送最犀利的信息。上边坐着一男一女,可有

点说不上来的吊诡。那男的穿着简便有领的衬衫和褪成淡蓝白色的低腰牛仔裤,略胖。

腰间囫囵地囤积赘肉,却层次分明,臀部以下的盘骨部位则稍显粗大。头发涂上厚厚的

发胶,一并地往后脑梳去,把发尾都定扎在后头颅的中心点。那女的骨瘦如材,全身上

下平平无奇,没有一点女性该有的“突”、“翘”身形特征的曲线美。不仅上围没有小陡

的坡形,下围也没有微隆的褶皱现象。就一身的紧身衣裤,实实地贴附在那女的肌肤上,

密合得几乎看不到衣裤布料与皮肤表层的微差距离。艳妆红唇,只到双耳长度的短发分

中线往两侧梳开。其实,又有什么好值得特别注意的呢?不过就是比一般男性、女性更

强烈性别化的装扮而已。然而怪就怪在,乍看之下,那男的胸脯像是经过硬给乳房绷绑

的人为手法,产生只有被过度绷紧而快爆裂迸出的两寸上围的迹象;那女的则有个喉头

肿凸的喉结,活如个男子一般的彰显。性别面具底下,反差的异性身份,个别颠覆。猫

知道这之中一定有所蹊跷,因此决定跟踪他们几天,只会是几天罢了。

她经常出现在运动休闲中心的篮球场,与一班感情要好的哥儿们一起打球,屈指统

计也只有四位来着。猫一眼就辨识她们的女子属性。她们那及膝宽大裤裆的三分裤,在

运球、带球及上篮时有助于双脚弧度的展开,或跑或蹲或跳的姿势都伶俐到家,英姿凛

凛。球场上,她们互相尖叫、嘶吼地指示任何一位队友来接球或传球,狂野地为上篮成

功的队友高声喝彩,甚至可能用大力碰撞的肢体符号来表示她们共鸣的勉励暗语。有时

她们会欣然接受其他球友的挑战,有时却自以为是地用言语激将表现不俗的球友来凸现

我队的卓越。女子的斯文与扭捏是在她们的举止形态中完全被消音的。猫匍匐在场边大

树下静观慢跑而过的男生不屑对她们瞟个一眼,女生倒是反常态地暗用下颌指点着他们

的不寻常,且喁喁私语。镁光灯一闪,她与友人呐喊欢呼时的揽腰拥抱成了一张照片。

他却是相去甚远。他不爱热烈运动,不是因为性格内向,而是害怕猛烈的日光。从

中学开始,凡大热天出门,他必穿戴长袖上衣、长裤、鸭嘴帽与手套,外加一把雨伞,

一件不缺。甚至,涂搽全身那最强级数的抗紫外线防晒霜更是不在话下。花猫坦诚他也

不是对日光有什么难言的阴影,只是潜伏在心中那难跨越“日光紫外线将可能是皮肤无

法永远白皙”的障碍如已。他清楚知道,他一天没办法抵消那没有安全感的忧虑状态,

就不可能豁达地面对日光。猫把此人判为变态本质,不是没有原因的。不单只是因为他

个体对明媚日光意象的典型诠释有所扭曲,还是因为猫气煞寓意美丽的日光无端地被虚

化了意义,而是针对他那甚有过之而无不及的另一癖好而言。应该这么说,他总在正常

的规律中腾出一点注意男生屁股的时间给自己,那是有意心神不属的刺激时间,当作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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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苦读的奖励。倘若遇见圆润合意的,他将毫不犹豫地对准屁股的正中心,用手掌从外

往内顺畅地拍打下去。那么的倏然,往往把人给拍打得吓唬一怔。这癖好在每次下手后

都制造了最高潮的兴奋点,完事后连带的一声娇嗲叫声,是他如痴如醉,不能自拔的生

活惊喜。镁光灯又一闪,手掌正中男生屁股时,正值他霎那的自我陶醉成了一张照片。

总是在最繁忙的午餐时间,不论是哪个食堂都是一片黑压压的人潮,是他们一天下

来唯一一个誓约见面的时段。猫觉得他们不喜欢食堂,更不是因为正午是最配合彼此时

间的关系而择选食堂。只是谁也没先开口,谁也就都把对方的不满意解译为合理性,照

常出现,照常忍受拥挤。她一贯的经济饭,他一贯的斋饭,几年来不变。在各自端着一

盘午饭后一贯的坐在食堂最外层、最尽头的桌位上,也是几年来不变。他们没有交谈,

沉默中咀嚼,都是几年来不变。猫遥随他们穿梭在群群人丛中,觉得厌烦不已。来去匆

匆的老饕们在意的只有摊位上的色香味的食物,却忘却脚下那些尚要存活的蚂蚁和蟑螂。

顷刻,猫认为自己与这些蚂蚁和蟑螂们没有不同,为能否侥幸生存而战战兢兢,而左避

右闪。为了跟踪,猫只好暂时摒弃对人类常以有所不变为个性标榜的批判念头而坚持观

察。

这一早手里端着风雨不改的派报员送来宿舍交谊厅的报章,她随意地从国际版开始

翻阅。封面标题着“男女性别大洗牌”一句,旁侧附上一张样子清晰的男女主角的照片

令她恍如晴天霹雳,双脚一软,身子往沙发上跌坐而去。无声的文字早已超越言语的反

讽,散布令人窒息的强烈震撼。她双手托住额头,蹙眉沉郁,若有所思。猫趁她沉陷在

片刻的思绪中时,从摊开满地的报章堆中瞧见了那则新闻,一愣,心惊胆跳。恰值回顾

倒坐在沙发上的她,乍见她双手下的嘴角夷然地桀桀笑。猫顿时寒彻了心股,一种锐利

的不安伴着将有所不祥的第六感在点点沉淀而来,却又不无满脑的疑问符号,猜不透。

她养成了习惯友颐独坐在中文图书馆的电脑桌前。每天图书馆员临开门之际,她必

定坚守在图书馆的大门前,做好冲势准备在门隙徐徐张开之际就成为第一位冲进图书馆

的电脑光顾者。这是她自进来南大以后就引以为豪的坚持毅力。猫花着半个早上的蹉跎

来看着她,看着电脑屏幕。网上聊天站及电动游戏站两个版面在历时几个小时下来一直

在重复地交替着,不会再有其他画面。虽然从不曾有任何网友接受过她的聊天邀请,她

也没有成功破过首关的游戏,进入下一关,但就是要占着一架电脑。这图书馆除以人人

啧啧称奇的藏书丰富外,唯以大批中文系学生偏好聚集这里为引人注意的特色了。谁也

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象磁铁般自动地就会往里头被吸去。恰巧他也爱钻到图书馆来,天

下巧合少不了。她的屁股成为了他为之销魂的目标,巴掌拍在她屁股之景即刻被捕捉成

了一张照片。就是这张照片刊登在各大媒体大肆报导的新闻页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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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她除了打球、占据电脑,就是寻找在图书馆内他的踪影。或许,她把拍打自

己屁股的偶遇当成是一份可遇不可求的缘分,甚至自相情愿地如此认为。热情随之涌上

来充塞她的心,神魂颠倒地不再退去。知道他喜欢匿藏在图书馆里列列整齐的书隔架中,

她每天就都开始玩着觅寻他的游戏。没有游戏棋盘,没有严苛的游戏格局,她喜欢先从

哪一排为起点,就从哪一排蹑手蹑脚地展开搜索。随心所欲。对他来说,不被她找到才

是促成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情故事的必备情节。完全建构在琼瑶式里那峰回路转而始至终

成眷属的爱情结局,他向往一份可歌可泣的真爱模式。于是,他千方百计藏匿自己,或

是卷缩在书隔架内旁侧的一隅,或是卷藏在体积庞大的学生背侧。就是这两种方式让他

几年下来都醉心在自己的爱情世界里。他俩谁也不曾先暗示好感,更没有谁主动表白,

只在一种共时层面下自然而然地笃信爱情已经在潜移默化地滋长着。

猫转眼看着他拎着一个特大的行李,随手把一张上面写着“我会继续心神不属,猎

捕漂亮的屁股。走了,无须找我。”的字条丢扔进她宿舍门底夹缝去。听说,他几天前

刚与某学生在图书馆里起了争执。是猫告诉我的,猫还说若你在场,你一定也会跟着氛

围紧张起来。他因为忍受不住一桩私事成为学府震撼人心的流言,崩溃于自己成为校园

上下的焦点人物,正值他脾气激动之际,他将抑制些时的窘境发泄在某个非议他品行的

学生上。他无法控制喉音,提高了几倍频率的分贝,嘶吼大骂。且瞪大了双瞳怒视对方,

手紧握拳,还不停地用拳头拍击桌面。甚至一度揪捏着对方的手臂,被甩开了,又再揪

抓着。这粗暴动作反复了好几遍,以致对方的手臂嵌入下他深邃的指甲爪痕。那一次之

后,他清醒了,认清自己不再归属这学府。从申请退学到宿舍退房,他速战速决,恨不

得在下一刻之前就打此销声匿迹。听说,也真的是自哪儿道听途说来的,他辗转回到了

故国吉隆坡,换了科系,改修了商业课程。因为“倘若还对中文系尚存任何希望,只会

是奢望而已”,而心房触机,而改换志向。

她依旧每天打球、霸占电脑和寻找他的芳踪,似乎已经成了习惯的嗜好即使是在今

非彼昔的难堪下也很难调适过来。现在还被迫得多加一项抗衡绯闻的豁然耐力,容忍他

人给自己或这段情加注任何难听的评议。她涕泪的心绪在看似开朗平静的表像包装下不

露一丝痕迹。猫清楚她不过是想借用不变来抵抗有变,利用在过往时光的驻留来忘记现

时骤逝的落差。她形象一天不如一天,更加衣衫褴褛,头发更长更乱。猫为她的放纵颓

废而感怀刺心,或许应该想办法喝阻,或该扭转被攻击的软弱局面。猫计划要为那男的

翻转逆来顺受的委实,冒昧地想要为她做些事。

策略总得有实践。猫开始发出一掣,采取主动出击来捕捉那暗箭伤人的幕后肇事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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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任何与她或他有过直接或间接交涉的对象,皆被猫列入可疑者的名单之中:可能是

球友,或是球场上被挑战过的惨败者,抑或是被性骚扰过屁股的受害者。一定还有残余

的,只是猫暂且能疑心的只有这几号人物,下一步就得为摊开证据而个别挖掘特指对象

诸个不为人知的隐藏面了。不知道曾经从哪儿听来某位解梦大师的名言:“梦里的世界

是压抑形态中最可信任的朋友”,从此猫就痴信不已,以至深深影响猫此时盘算用梦境

找证据的决定,就套用在通过一番自述时,听穿个体对象潜意识里的邪恶念头。四位情

同手足的球友先陆续表态,“我喜欢她的热情,火焰般的热情”、“我爱她,我想一直占

有她”、“我厌恶她的拥抱与吻别”、“我讨厌她的性别认知影响了我”。四句话语,褒贬

各异。猫还未完成辨识是非真假的程序,又掀起了外来的干扰音波。“他高高在上的恣

肆,终究会身败名裂的”、“被你玷污的屁股永远仇视着你”、……。请等等,请等等,

猫被无止境的插入声音打乱了全盘的理性系统,四肢挥动地抗拒着再接受任何额外的声

响。一慌,猫惊醒了,察觉自己睡了三个钟头。在抚平了情绪,沉静地思索一番后,却

也是徒劳,理不清个所以然来。此时,猫恍然大悟:一度以为最神圣、不可泯灭的崇高,

原来也不过是似是而非的。猫要我牢记这道理,说会是改变我后半世人生的正确指引。

猫隔了两辆车的距离尾随她回去宿舍,途经全校最受欢迎的西餐摊口,她顺道打包

了份黑胡椒鸡排,随后却把鸡排施舍给趴卧在楼梯旁一角的流浪狗。她一路的沮丧心情,

即使不说出,猫也有所感应。地上所投射出来的影子,本来是分别属于她的与猫两个个

体的两个影子,这时却完全契合在一起,融合得难以区别开来。猫警觉地尝试推搡这一

抹黑影的纠缠,但是越是费力地想要跳离这枷锁,越发发现黑影对它影子的锲而不舍。

不,应该说是对猫那颗有感情、有思想的心绪益加感兴趣,企图把活泼乱跳的心压抑在

黑色的忧患之中。这就是影子要的二位一体。猫发出怨言来抗议,擦身而过的路人却笼

统地把它看作是发情的猫语。喵……喵……,诅咒人们的无知;喵……喵,哀悼着正在

消逝中的快乐。猫还是执著地在抗议着。

钥匙孔向左三圈转开了门锁,她左顾右盼了一下,慢步打开了房门。房里一片灰暗,

像是永夜不会看见亮光闪出地平面的黯淡,忘了白天的耀眼。一面的半壁玻璃窗及一面

的百叶窗都用了黑色硬纸皮紧紧封着,外盖一层厚厚的黑布。黑得令人呼吸急促,几乎

快濒临窒息的状态。俯视地上那一张张、那一堆堆的看似废纸的彩色照片,乱扑乱扔、

满一地地荒芜着,随着脚板的转移而被踢开,或脚心的上压而被踩着。猫忽地心头一念,

直觉此时若还稍加逗留片刻,生命遭受的威胁感越发强烈。猫赶紧收起多想,拔开脚步

马上就要迈向别处狂奔而去。可是猫跑不了了。猫的脖子皮层被她以右手的五根手指扎

实地捏住,升高到和她眼睛位置同等高度的半空中,与她视线交错。她的眼神闪露着神

秘狰狞,以居高临下的姿态制衡着花猫飘忽闪避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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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里那落地镜子前折射出她一个背倚塑料椅背上的舒适姿态,手怀里抱着颤抖着身

子的猫。猫望着镜子里,仿佛用第三只眼睛从对角的视野看透着自己,模模糊糊地顿悟

到了自我主体的宿命。猫不甘心、不负气,半辈子以来的脚踏实地,就只为了探求一个

自以为多么了不起的真理而需要赔上沉重的代价。因此猫也曾极力挣脱,但是这份挣扎

在无形又强大的控制力量之下变得渺小,最后仅存乖乖降服。猫看己一眼,就叹一个气,

就像气球把气泄放到了最低点。镜面上有意无意地瞄一瞄她,她仍是阴笑着,但温和了

许多。或许是因为不再需要伪装成颓丧的表象,她如释重负地把压盖着的阴笑大大地解

放出来;又或许是因为有猫的陪伴,她心个儿就觉得沉稳不少。她就是要有形物体的抚

慰,哪怕是人,还是猫,而最体贴的抚慰公式就是用彼此的人生作牺牲品,用已被摧残

的肉体、灵魂来换取彼此心坎沟通的桥梁。这是就她要的二位一体。

镜子内,她喃喃自语说着“身败名裂——身败名裂”。镜子外,满地都是她与他绝

无仅有的秘密照片,都是两人卿卿我我时被她给暗中拍下的,上面写满着“哀悼吧,为

我们的爱情”。

房门口,我眯眼对着相机上端的眼孔,相机棱镜对准镜子前的她与猫的背影,按下

了快门。一切定格。

明天一早,她决定一如往常地换上一身男装,去发现另一个会注意她屁股的他,去

吸引另一只好奇的猫。而我,照旧去斟酌又一个可写的内容,继续去揭开又一个爱情价

值。

评语

本届入围作品大都采平铺直叙之途,偶有展示或颠覆技法的,都不免过激过

露,《身败名裂》算是最为圆通和成熟的一篇。叙述的层次看似纷乱重叠,借一

只猫的眼睛和思考去睥睨两个错乱的躯体,背后实则是叙述者的刻意或者无意摆

弄,读者不期然的也掉入了这个作者巧施的后设陷阱里。可是就算剥开胶粘的形

式,“看”(猎人)与“被看”(猎物)之间的多重张力,我们似乎仍旧可以还原

一个错置爱情的原型,灵魂在黑暗角头孤单的堕落败裂着,也等待着身体性别的

救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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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组小说组小说组小说组 | | | | 次奖次奖次奖次奖 | | | | 南洋理工大学南洋理工大学南洋理工大学南洋理工大学 | | | | 陈宇昕陈宇昕陈宇昕陈宇昕

主题:主体性的流逝

局部反击局部反击局部反击局部反击

他们总要求我注意整体,我却热衷于局部。老师在黑板上涂涂绘绘,我才不管她写了什

么。她来到教室前的踢踢踏踏声以心跳的慢板行进,仿佛看见地板扭曲着脸央求她别再啄木

鸟般凌虐他逐渐放大的毛孔的哀愁眼神,还有一滴泪。老师高举右手时我清楚看见昨夜刚剃

过的腋毛雨后春笋般滋长。但在以腋下为单位的框架中,我又看见一点点成雨似雪的粉笔灰

被淘汰后坠落深渊无以名状的痛苦表情。粉笔是怎样的一种聚合物?

“随堂测验!”

邻座的小美企图告诉我一点现实,我只看到老师忽张忽闭的上了太过鲜艳的红的唇。观

察局部使我得以放慢一幕幕细微而恶心的动作,他们却说整体看来很正常。湿润的红如两条

脱水的鱼,弧形向上扭动然后跌落横向扯直,循环往复。挣扎过程唾沫星子以极缓慢的速度

袭击前排的小明还有阿花正举起课本防御的盾牌,上面写着:Nyawa-nyawa ikan。

龙龙是第一受害者。他起立时,木椅后移撞上后座小熊桌子的声响,俨如警匪片里金铺

劫匪驾驶的过时轿车倒退乱窜的声音,有一点慌张。

“人的哪个器官最大?”

“眼皮!闭上眼睛,再大的东西也都被遮住!”

我对老师的评语一点兴趣也没有,因为龙龙闭上眼睛的刹那实在唯美。他左眼的睫毛明

显比较长。这捣蛋鬼一定是早上偷擦了姐姐的睫毛膏时遭当场逮捕而被送进来的吧。

“人要怎样举起世界?”

娜娜二话不说,翻身倒立在课室中央,双手撑着地面。

“老师你看,我举起了世界!”

娜娜动作太敏捷,我来不及放慢,只见她百褶裙如莲花般的绽落。她摆动双脚,深蓝色

安全裤裤裆间有个幽黑的裂缝,断裂的线头分岔成五,其中两根纠结在一起。我猜那是昨天

放学后她硬说要载我回家,踩得太用力的缘故……

“冯冯,人能不能飞?”老师总爱打断我的思绪。

“OK。”

我不知道那么大一个透明的水缸是怎样变出来的,比教室还宽还高还大。冯冯跳入水中,

双臂上下划动,鸟一样,在澄清的水里翱翔。嘴里喷出无数泡泡,泡泡里的冯冯说:我在飞

9

翔。但我更有兴趣的是他全身肌肤上长满了的气泡。怀疑他变作一只青蛙,用皮肤呼吸着,

但他明明是一只鸟。

宿命——

“牛油小生!”

只见小生不管三七二十几撞倒了娜娜,惊开了龙龙的眼,冯冯撞在水缸壁上,来到了校

长办公室高大的门前。

咳咳,还是做回自己比较好。砰砰砰,缝隙里毛毯上校长肥大的影子几乎把门吞噬掉。

门一开,忽地钻入,被他一把抓住右腿,僵持着。

“一加一等于多少?”

“这样简单你都不会?”

挣扎僵持十二分钟,校长的手渗满黄色的油,我顺势溜走,鳗鱼一样,放慢来看应该极

其滑稽,尤其是校长抖动着的肥润的脸还有某颗金牙的闪耀。

红色按钮!

的玲……

下课钟声绵延,炼成了解除封印的魔阵。终于是我们反击的时刻了。

新闻逻辑新闻逻辑新闻逻辑新闻逻辑

现在报告晚间新闻,您好,我是菁英。

首先报告国际要闻:国际原子能机构一项报告指出,五十年来各国核弹试射所造成的核

辐射污染可能扩散,未来三十年各国将承受核辐射所造成的各种人类疾病与种种的生态危机,

希望各国能够遵守国际约定停止核试炸。国际原子能发言人凯斯特勒同时表示,由于科学家

至今仍未找到适当的替代能源,所以国际原子能机构将不会限制各国对原子能源的继续开发

研究与试验。

在法国巴黎,一群大学生走上街头示威,抗议国际原子能机构表里不一,纵容核武器的

开发,对核废料污染没有提供有价值的意见与解决方案。美国华盛顿首府也迎来一批示威者,

高举布条,标示“能源不等于核武器”的口号,指责国际原子能机构是唯利是图的商业团体。

“我们为地球寻找新出路,这些无知的人到底在想些什么?”

“没什么大不了的,布恩利。”

“我知道,只是看了心烦。”

莫雷萨半岛昨日也发生了一场惊人的学生运动。士屠郎中学一群初中三学生趁老师讲课

时偷偷潜入校长室,挟持了校长与校长室秘书,并通过广播宣布罢课。校园内将近三百名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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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随之起哄,开始攻击校内各部教职员。镇暴警察在接获投报后迅速抵达,并派出谈判专家

与学生领袖谈判。匿名的学生领袖拒绝放出校长并声称要抗争到底。谈判破裂后,警方不得

不采取强硬手段,冲入校园,以武力制服罢课学生,终于结束了这场长达两个半小时的对峙,

同时逮捕了三十六名参与策划该起事件的学生。警方发言人表示……

“难道……终于开始了。”

“终于。我有信心。放心吧,大概不会出什么乱子。”

日本渔夫高桥淳一近日在大西洋的国际海域上,捕获一条四十公尺长的鳗鱼。他说,刚

捞起来的时候,还以为自己捕到了一条传说中的龙。这条鳗鱼重达四百公斤,极为罕见。剖

开鱼腹,腹腔里塞满了各种各类的水母,有些甚至还没完全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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笼子与蚊笼子与蚊笼子与蚊笼子与蚊子子子子

整体来说,这种状况是痛苦的。但局部看来,我的背心靠着铁墙,一阵沁凉直透胸襟,

比起户外炎热的天气,稍稍令人平静。我们被分散了,我仍听得见娜娜的声音,大概就被关

押在铁墙的另一面。小小的笼子里只有我,还有一个透光的小窗子。三个小时以来,我不停

地思索,难道我们注定要失败?

红色按钮解除了封印。

校长在我眼前陡然化作一头肥大的兽,嘴角滴着黄油,浇了一地。我一动也不敢动,他

伸出魔爪,我一闪,接着摔了一跤。

“我当然知道。”校长歪着嘴笑,黄油的倒影中,我看得见他门牙与犬齿间夹着一丝碎

肉,微微发出腥臭。门外女秘书尖叫着向我奔来,我变成一条真正的鳗鱼,妖袅着柔长的身

躯,贴着黄油一下子窜回课室去,滑不溜丢相当恶心。

我必须与他们会合。

教室的门已被撞破,桌椅一片狼藉,老师的高跟鞋插入地板的眉心,我继续听到地板的

抽泣。一个人也没有。冯冯的浴缸也不见了。

体育馆里传来娜娜的惊叫声。

学生们粉笔一样聚合成一根根巨大的柱子,仿佛被施咒后失去知觉,失去表情,还有一

双双失魂的眼神,没有哀求或痛苦。小美似乎看得见我,嘴唇挪了挪:“测验结束……”仿

佛触动咒语,炼成一根根褪成灰色的柱子,成为迷宫的一部分。

一群黑衣人围着冯冯的大水缸,用宙斯的雷叉刺向水中那只长着天使翅膀的青蛙。青蛙

矫健地闪躲,忽然抽搐了几下接着缓缓沉落缸底。我想去救他,但我承受不了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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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向我围拢,灰色的瞳仁……监狱的门透出一道光线,旋而被乌影拦截,我又看见同

样的一对灰色眼睛。

天色渐渐暗下来,月光被窗外的大树过滤得一点不剩。失去视觉让一切妄想无限放大,

蚊子的翅膀仿佛正狙击着鼓膜,嗡嗡作响,我仿佛看见他们藏在毛茸茸胡须底下的邪佞笑容。

啪啪啪的响声不断从铁墙另一端传来,我听见他们笑得更加猖狂,却安慰不了娜娜的挣扎。

我脱去上衣倒下,让他们吸个饱。

一个小时……两个小时……啪啪啪蜕变成古典的拍子,因为失去了月光而奏鸣的月光曲?

缓慢而沧桑,渐柔渐静。他们胜利了。我惊见娜娜身上铺了一层灰烬,没有风,却隐隐在动,

像微风拂过的草原,像河川流里摇曳的荇菜。我来采撷。忽觉胸口一阵闷热,一翻身,细小

的噼里啪啦声清脆得让人晕眩,仿佛回到童年从饼干桶里抽出防撞塑料膜拧成一团的声响。

然后是一身粘稠,以为是汗,却一股铁锈腥气,是他们的血,也是我的血!我干脆脱下裤子,

一丝不挂地躺着。同归于尽。

墙的另一端,娜娜发狂似的尖叫渐渐变成呻吟,最后演变成哭泣。在这微妙的变化中,

我仿佛听见一股召唤,血在体内翻滚。痒驱使十只扭曲的指,颤抖着向胸膛袭来,割裂一层

一层的皮膜,直到液体流出后迅速枯竭,干涩,直到指甲因堵塞而钝拙。始终抑制不了那痒。

莫名的安慰来自娜娜悴冽的呻吟,困顿着她的痛苦给我带来的竟是无比宽慰。我倾听着,

那忧愁仿佛一杆牧笛在竹林间吹响,恰如一名错位了的中土名士与西洋乐师,说不上旋律却

跌宕起伏。我听见痛楚,因而奋起,阳物突开重重包围屹立在看不见的黑,散发热的塔。

我又再次惊见娜娜。她赤身裸体地出现在我面前。我承认这都是幻觉,却不愿意她因睁

眼而逝去。手情不自禁地握住刚硬的阳物,以一种恰到好处的力度。想象娜娜倒在身上,我

轻轻吻了她的唇,湿润,然后忘却痒。想象着温柔地入侵,耳朵不时传来悦耳的呻吟,我知

道她是开心地痛苦着。

我像一面被敲击的鼓,鼓面振动,激起那些停驻在身上的绒毛尘埃,鼓面跳跃的水花一

样。我听见铺天盖地飞扬的螺旋桨,淹没了娜娜的歌曲,却早已一发不可收拾。什么从身体

里冲了出来,打散了那片乌云。我仿佛看见一团光球企图吞噬黑暗,高高跃起,力竭不支,

然后坠下。无尽深渊。

回家路上回家路上回家路上回家路上

“都说了我很重,你载不动我。”

“还好啦。”

“都流这么多汗了。”

“你看着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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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你……你知道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吗?”

“呼呼……什么?”

“你有没有试过,某一天醒来,忽然感觉怪怪的?”

“什么啦?呼……转弯的时候,你可以抓紧我。”

“才不要!我平衡感好。”

“不要就不要,哼!”

“还没说完。哦……就是某一天醒来,你忽然觉得……觉得自己喜欢上一个人了。”

“哈?”

“你小心一点骑啦!”

“又说自己平衡感好!呵呵。”

“笑……笑什么!……我是说……某一天醒来忽然发现自己喜欢上一个人了。然后早餐

不吃了,午餐也没什么胃口,一直想着这个人为什么跑到我梦里来了。然后又想,这真的就

是喜欢吗?种种疑问一直持续好多好多天。有吗?”

“呼呼……有又怎样?”

“醒来的时候确实发现自己喜欢这个人了。可是午餐的时候,晚餐的时候,这个感觉渐

渐只剩下一个感觉了。那个感觉好像就不是喜不喜欢的问题了,而是在想,自己脑海中曾经

出现过‘我喜欢这个人’的这个感觉,而不是同一个‘我喜欢这个人’的那个感觉。”

“你说什么嘛?”

“就是说,我喜欢这个人只发生在我睡醒,发现这个人走入我梦里的那一刻。就那一刻。

之后的感觉,似乎都只是萦绕着那个感觉衍生出来的副感觉。”

“副感觉?”

“就是派生出来的感觉,而不是第一个真正的感觉。所以我怀疑喜欢一个人到底是不是

真的,因为那只是一刹那的事,并不永恒。”

“呼……呼……你想太多了!”

“喂!你骑慢点!”

“不想听你胡说八道!”

……

“到家了。”

“谢谢啊。下来喝杯水啦,擦擦汗,你看你。”

“不要。”

“下车啦。”

“不要。”

“哇,你脸很红!”

“哪里有?太……太热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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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下来喝水咯。”

“不要。我……我先回家了。”

“那……Bye bye。”

“嗯。”

这个世界是红色的这个世界是红色的这个世界是红色的这个世界是红色的

阳光无视眼皮的存在直透瞳仁,磷火在无尽的黑暗中已如烈日般耀眼,更何况是养精蓄

锐的黎明灿烂的微笑,笑我一脸惨白。龙龙回答错了,眼皮再大,也充满漏洞与缝隙。灰色

眼睛再次出现,透过铁门上的小长方格,又是一个缝隙。

“没想到一个晚上,你的小女朋友就招供了。”

灰色眼神随即离去,从外面抵来一份早餐。早餐是一根萎靡干瘪的瘦香肠加上两颗隔夜

硬化的荷包蛋,还有一杯闻起来像茶的咖啡,却诡异的很浓,他们不想让我那么容易睡着。

附上一份报纸,打开看无非“能源危机” 、“和平示威”、“政治夺权”一些老调重弹的无聊

问答。左下角一个小版位写着“学生暴动,血溅校园”的事件,无任扭曲事实。他们总忘了

写上校长的黄油、黑衣人的灰色眼睛以及电,也没有粉笔、高跟鞋、水缸的证据。尽是某某

说某某说。

“国际趣闻”报道一则日本渔夫捕获巨大鳗鱼的消息。水母?我猜那都是红色黄色蓝色

白色的水母,半透明的,让人看着昏眩。抖一抖副刊,里掉下几页手稿,不知是谁刻意夹在

里面的:

这个世界这个世界这个世界这个世界,,,,是红色的是红色的是红色的是红色的

我是个生不逢时的可怜虫。如果回到 6 千 800 万年前,你们这群毛茸茸、猥琐的家伙,

只不过是微不足道的尘埃。我生错了时代,一出世就注定任人宰割,我完全没有选择的

自由。

6 千 800 万年前,我一脚能踩倒一棵大树,没有听到我沉郁凶猛的吼叫而不规避的,我

可是笑傲白垩纪的一头巨兽。我的名字是残暴的象征,叫我暴龙!

我要回到过去,那是我辉煌的日子。难道当年的业障,累积成现在我们卑微轮转的命运?

不,是可恶的人类剥夺了我们的自由。这里是纳粹的集中营,成千上万的同胞,被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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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沟槽训练成麻木的啄木鸟。同胞们的眼神呆滞。

如今的我止是一只鸡,一只啼鸣叫不醒任何沉睡的心的鸡,一只被囚禁在集中营的、可

怜的鸡!前世的辉煌是今日颓唐的对比,我必须恢复我们族人的声誉。当年那套电影

《Chicken Run》给了我很大的启发。我们之间也有清醒的,我们必须计划。

距离我完全成熟为一块可口的肯德基炸鸡不到十天,这是我,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三

个月的努力,牢房的木板墙已经开始腐烂,是时候开始 B 计划了。(忘了告诉大家,A

计划的内容。三个月里,我们朝木板固定的位置不停排泄。根据我的知识,这要归功于

我的好友,他是一条血褐色的蚯蚓,我们粪便里的酸液以及湿润,足够造成木板的腐烂。)

那天无所事事的我仍呆若其他木鸡,忽然看见地上钻出一个小小的黑点。我咬着他的颈

想把他拖出来。他说很痛,他说他认识我,他说他可以帮助我,他说我是被蒙蔽的一只

可怜的鸡,他说他可以帮助我。他年纪很大,学识很渊博,电影的内容就是他告诉我的。

还有,我的祖先是桀骜不驯的暴龙的事实,也是他告诉我的。他教导我科学知识,他让

我有信仰,他是我的启蒙者。

我们花了九天时间不停在夜里啄击那块腐朽的木。我们把木屑一片片叼出来,板越来越

薄。我看到了希望。快要破晓了,那是刑期的大限,屠夫要来了。必须加把劲。终于,

松动的木板被我们蛀出一个洞来。我看见灰色的世界。

他骗我,他没告诉我木板外面是一堵洋灰墙。我的努力,我一生的努力,都白费了。他

欺骗我,卑微的我又怎么能回到过去呢?那只是爱因斯坦的幻想!逃?他蒙骗我,他给

了我希望却带给我无尽失望,逃不了!我们这群清醒的鸡,真的清醒吗?不如像其他鸡

一样,努力的吃着,增肥着,以全身的肥油作为对人类的报复。如今的我们,更结实,

吃了肯定口感更佳、更健康。我们无法报复,我们弄巧反拙!是他骗了我,是我骗了我

们!

破晓前,我们把他吃了,不加咀嚼的吞了。二十几个喙,那叫万口分尸、碎尸万段。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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恨,我们都恨。我看见其他牢房里呆滞的目光还有机械式的嘲笑。

屠夫来了,我只知道我的喉管被利索的割破了。我被倒吊着,血流过我的眼睛,这个世

界是红色的。我不挣扎了,挣扎了也没用,挣扎了我还将是一块香喷喷的炸鸡胸、炸鸡

腿、烤鸡翅膀、卤鸡肠(哈,肠里头还有他被撕裂的脸孔)、中药黄酒浸鸡睾丸……

血,流过我的眼睛。这个世界,是红色的。

没有署名。

我忽然想起冯冯。不知道他是否仍在飞翔。

口供室与记录者口供室与记录者口供室与记录者口供室与记录者

“红色按钮是你按的吧?”

“小明出生于某年某月某一天,就在此地。当时的他没有想法,也没有办法不让他被叫

做小明,从此,我们便称他为小明。”

(沙沙沙笔记记录声:“牛油小生答道:红色按钮是我按的。”)

“有没有同党?”

“小明七岁那年爸爸问他长大最想当什么,他想也没想说了两个名词,爸爸很高兴。后

来妈妈从爸爸口中才知道,原来小明想当医生律师。”

(沙沙沙笔记记录声:“牛油小生答道:我是主谋,其他都是帮凶。”)

“所以说你就是煽动者?”

“小明高中的时候爸爸问他最想上哪所大学,他想了一想造了一个对偶句,爸爸很伤心。

后来妈妈从爸爸口中才知道,原来小明说:不是我选大学而是大学选我。”

(沙沙沙笔记记录声:“牛油小生答道:我就是那个煽动者。”)

“你是用右手打歪校长鼻梁的?”

“最后小明当了爸爸。孩子出世那天他也在场,陪着第一次当妈妈的老婆。”

(沙沙沙笔记记录声:“牛油小生答道:我是左撇子,用的是左手。”)

“因为你想非礼校长室秘书?”

“孩子咕噜噜从阴道划出来,哇哇地对小明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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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沙沙笔记记录声:“牛油小生答道:的确是这样。”)

“你抓了她的左胸一把?用的左手?”

“他说:爸爸,你最想我当什么?”

(沙沙沙笔记记录声:“牛油小生答道:左手,当然是右胸。”)

影子与灵魂影子与灵魂影子与灵魂影子与灵魂

你坚信人有灵魂,有前世今生,因为你一睁开眼就偏偏存在于这个世界,没有道理的,

一如你的前世你的未来他们一睁开眼的那一刻的那种强烈感觉,没有选择的存在感。你相信

Déjà vu。你认为世界是无数个重叠,前世今生未来,其实只是一个聚合在一起的多维度空

间,在狭隘的眼界之间只呈现其中一个面相。你觉得就好象类似相对论所说的重力场扭曲的

问题,一定是透过某种恰到好处的扭曲,把重叠的世界区分开来了。在这个意义上,Déjà vu

只不过是另一个维度的自己所遇见的事情的类似显现,也就是恰到好处的某种破绽。通过梦

来沟通。

为什么是梦?你想,大概因为梦是人本体与灵魂处于临界的时刻,身心安息、安心的时

刻。那天夜里你搓揉着自己的阳物,除了听见娜娜的呻吟,看见娜娜的裸体,感觉娜娜的潮

湿之外,你更发现了影子仅仅只是灵魂的一种再现。阳光底下,影子黝黑而深沉,影子被强

行抽离躯体,灵魂被迫重重摔在地上,跟着你阑珊的步履挣扎着爬行。

白天你觉得疲累,还蒸出一身热汗淋漓,那是因为灵魂离你远去,没有了精神的依据,

失去了主体。唯有当躺卧的姿势围拢一切身影的时候,灵魂才能与躯体重合,也意味着影子

与人本体相偎相依不离不弃了。直到完全的黑暗,影子才像风一样钻回躯体。人影合一,灵

魂完全附着于心灵,于是沟通了多维度的前世今生与未来。灵魂是用来发现恰到好处的破绽

的。

你渐渐惧怕光明。

新闻逻辑新闻逻辑新闻逻辑新闻逻辑

现在报告晚间新闻,您好,我是精英。

首先报告国际要闻:世界卫生组织一项报告指出,去年在美洲爆发的猪流感病毒在亚洲

发生突变,扩散为能够透过各种宠物,如猫、狗、仓鼠、蜥蜴、蜘蛛等传染人类的一种适应

力超强的病毒,很有可能进一步上升至人与人的传播。世界卫生组织发言人金圣玉促请各国

作好医疗防范措施,暂时停止一切人与宠物的活动,并希望宠物饲养者把宠物都送到兽医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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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行人道毁灭。沿街的野猫、野狗、乌鸦、麻雀、蚱蜢甚至是跳蚤都必须彻底消灭。金圣玉

同时表示,经过处理煮熟的肉类不会传染病毒,可以安心食用,但处理生肉过程可能导致感

染。

在德国慕尼黑,一群宠物爱好者走上街头示威,抗议世卫的决议,示威者高举布条,标

示“错不在宠物”的口号,指责无能的医药组织没有能力有效拯救人类与可爱的宠物。各国

的防止虐待动物协会也将于近日在瑞士召开紧急会议,与世界卫生组织负责人进行长达 3

天的问询与研究,希望能够找到合理的对应方案。

“杀掉几只小狗小猫,我们还不是为了人类?”

“没什么大不了的,布恩利。”

“我知道,只是看了心烦。”

三个月前莫雷萨半岛发生的惊人学生运动案件,昨天一审下判。士屠郎中学初中三年纪

学生牛油小生被控蓄意伤害他人身体、非礼、强奸未遂、煽动学生罢课情绪,各项表面罪名

成立,但由于被告人仍未成年,因此被判进入感化院改造 3年,出狱后实行社会服务 5年,

并剥夺其政治投票权 15年。

“都说不会出什么乱子的。”

“应该终身剥夺的。”

同样在莫雷萨半岛,一只蚊子产下了四只长着类似人类面孔的孑孓。相关专家表示非常

震惊,并认为这可能是一起非常罕见的突变现象,真正原因是什么暂时不得而知。不排除与

近期爆发的宠物流感有关系的可能性。只可惜其中三只孑孓在诞生后数小时即刻死去,科学

家正努力保存余下一只,希望能够尽快找出突变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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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体学习整体学习整体学习整体学习

“ 111212313414515616717818919101101111112112/F=ma/H20/saya/is/DNA/122224326428521

062127214821692181022011222212224/W=mg/CO2/aku/am/nucleus/1332363394312531563187

32183249327103301133312336/W=FdcosѲ/CH3COOH/beta/are/RNA/144248341244165420642

4742884329436104401144412448/P=ρgH/CH3CHCHOH/beliau/a/mitochondria/1552510351545

2055256530753585409545105501155512560/F=−kx/C6H6/kamu/an/RER/1662612361846245630

6636764286489654106601166612672/F=ρgV/C2H6/engkau/the/SER/17727143721472857356742

774987569763107701177712784/E=Mc2/CH3CH2OH/dia/was/ribosomes/1882816382448325840

684878568864108801188812896/D=vt/C2H4/kami/were/bacteria/1992918392749365945695479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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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9729981/a=(v1-v2)/t/HCOOH/kita/to be/virus/……”我大声地跟着他们念了 1969 遍。历时

513天,周休二日。

上学路上上学路上上学路上上学路上

在那之后,我被派到离家更远的一所中学上课,再也没有见到娜娜与脚踏车。喷黑烟的

黄色巴士取代了脚车,塞得满满的,连颠簸的震荡都撼不动搅成一团的肉酱,微微带一点酸

咸混杂的气息。但我毕竟学会了整体去看一件具体事物:我最终是抵达学校了,因此那些气

味算不了什么。如何领悟这个道理?那要追溯到感化院的生活。

当时我盘坐在芒果树下,抗议午餐的水果沙拉少了苹果,忽然感觉小腿肚子被什么咬了

一口,瞬间的痛。咋看之下原来是红蚂蚁,心情不好的我决定一巴掌砸烂它,它也应声碎去。

过不久,来了一只黑蚂蚁,它闻了闻红蚂蚁,拉拉扯扯了许久,终于把红蚂蚁拖到树根旁的

小缝里去。我环顾四周,死去的蚂蚁都被拖走,消失了,眼前又是充满活力的一幕,爬满密

密麻麻的蚂蚁,红的黑的,有些还纹着黄色条纹。原来局部观察那么微不足道,一只蚂蚁死

了,对一个蚂蚁社会来说一点影响也没有,甚至可以变成食物、肥料,新的蚂蚁还是不断出

生出生……

我马上站了起来,回到食堂,把少了苹果的沙拉一口吃光,原来少了苹果对我来说也没

有什么太大的影响。我从此决定从整体出发,因此获得提前出狱。

完成主体流失完成主体流失完成主体流失完成主体流失

巴士抵达校门口,我挤在最里边,耗时十五分钟才下得车来。阳光耀眼,我不禁低头规

避它的强烈。地上拖出一抹惨淡惨淡的影子。

影子,我忽然想起什么。

评语

小说的考古学是一杂种文体基因的演变,《主体性的流逝》正好印证了这个

概括,里面似乎可以看到卡夫卡、奥威尔、村上春树……。天马行空的情节穿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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匪夷所思的细节推展,眼花缭乱的枝节呼应,故事结构的拼凑似乎对照了小说主

题的构思:我们所谓的真实的现实生活,不也就是整体与局部的撕裂和对峙吗?

那个起初捉摸不定的叙述企图,在动与静、激荡与舒缓、荒谬与写实、流逝与再

流逝之中,慢慢形成无声的控诉,最终迎来了美丽新世界,以及对这一切的若有

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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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组小说组小说组小说组 | | | | 三奖三奖三奖三奖 | | | | 国家初级学院国家初级学院国家初级学院国家初级学院 | | | | 王肇麟王肇麟王肇麟王肇麟

雨声

延续着前些日子的湿冷,今天又下雨了。

还是那种三月最常见的细雨濛濛,断续无力。

微风轻起,拂面而逝,宛若不曾存在过的流苏。那车水马龙的繁华终归只好连同琳

琅的店铺、谈笑的行人与缤纷的雨伞一起,模糊在湿滑街道的尽头。

图书馆里,门庭冷落,续风坐在桌子的一头,摊开一本诗集在读。可是他自己清楚,

自己的心思不在那书本上,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摊开了哪一页,不知道那上面是“细雨

湿衣看不见,闲话落地听无声”的妙语。

对面的姑娘他注意很久了,她总是在每天下午最让人昏昏欲睡的这个时候到这里来,

她一言不语,孤身一人,读着的总是那一本充满伤感言语的词集。

他还没尝试过同她说话,不过话说回来,这倒是他想了很久的事情。他难得有这么

好的耐心常常来图书馆选好这个位置,即便下了雨他也照来不误,因为她从来就是那么

准时,仿佛两人有过约定。

可是事实是,并没有什么约定,他们就是两个陌生人。顶多是他的频频出现让她也

稍有记忆,顶多是在某一次街上的偶遇她会对他嫣然笑笑。

她长得并不美,尤其是那紧蹙的眉毛把她的气韵全都给压制住了;可是他还是觉得

她很有气质,那种忧伤的神韵他无法理解,但是他却因而同情她并为之吸引。

他很早前就注意到了,她的眸子水灵水灵,澄澈无比。她的嘴唇生得红润,一定有

得一副好歌喉,最起码笑起来也定会有银铃般的笑声。不过他并没有听过她笑,连说话

也没有。他自忖道,一定是她太秀气,说起话来也轻言轻语。

他很奇怪,因为他一向不怎么在乎别人的声音言语,天籁之音他更是毫无兴趣。唯

独对她,他主观臆断着她非有不可。他只好笑笑,他习惯用笑来掩盖自己回答不了的问

题。

他笑自己自作多情,对她妄加断论。说不定她高高兴兴、快快乐乐,并没有他想象

中的那难以言状的哀思。可是,他又摇摇头,自我否定了这个结论,不,他坚持自己的

看法,她不可能真的很快乐幸福,她的那种眼神绝不是刻意的雕砌,那绝对就是她内心

伤痛的一种反映。不过是什么呢?他猜不到,他觉得自己可以以这个为突破口,去问问

她。他可以问得很优雅,“小姐,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就是太老土,显得他在

故意搭讪似的。他也可以问得很阳光,“你好,你看起来不太开心?”——可是太唐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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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像个小流氓。他有时也考虑能不能问得大气一点,“我能不能帮帮你?”他觉得这个

不错,不过他没勇气去尝试一次,他觉得时机不成熟,当然了,如果哪天她能主动对他

说话,甚至诉说自己的苦衷,那一切就都要顺利多了。

这场雨下了很久了,恐怕有整整一个月,其间不曾间断,只是偶尔会稍有收敛,变

得丝丝若断而已。天气不太合适,他思忖道,等明天出太阳吧,那时候他可以找她要个

电话号码——退一步,问个名字,她总会注意到他,并且——即使稍有犹豫也没有关系,

他知道,她应该会告诉自己的。到那时,他会表现得很高兴,会恭恭敬敬地给她一张纸

一枝笔。请她写在那上面。也许是娟秀的小字,也许……对,应该就是那种女孩儿常用

的整齐细密的字体。他一下觉得洋洋得意,因为他居然能猜透她写字的习惯。他的思绪

被眼前的雨珠打乱,真奇怪,什么时候雨下得这么大了,他竟然没有察觉。他叹口气,

知道自己有些痴想,等他在抬起头来时,钟表正指向 6点,他往对面望去,果然,她已

经起身回家了。

纤雨一向很敏感,但是她也用了很久才注意到,原来自己所做的桌子对面,总有个

小伙子装作认真地看书。他似乎每天都来,而且常常来得比自己早,走得比她晚。可是

她注意到,他看书并不用心,而是时不时抬头朝对面张望。

她淡淡地露出一个笑颜,知道自己在这里乱猜,她该做的只是继续悉听雨声,继续

读完她的那本词集,继续等待越来越近的明天。在她的眼里,一个月前的日子不堪回首,

她一回想起来就大脑一片混乱。她甚至已经记不清父亲的葬礼上她是如何失声痛哭,她

记不清医生是如何形容失色,大呼“不好”。母亲哭了,这她是记得的,她还记得母亲

为自己的病也格外操劳。医生不忍心再责怪她,虽说她本是绝对不该在手术尚未结束前

就大喊大叫的,“你知道,你的声带才刚刚做完手术,还没有完全愈合,是绝对不能大

声说话,更不能歇斯底里的!”医生强忍住才没把这些话说出来。因为他们还要顾及到,

那是在一个雨日,纤雨陪父亲上街,她亲眼看着一辆疾驶的飞车带走父亲的性命,她能

做的只是在昏倒之前发出本能的惊叫。

一个月前,天哪,怎么这噩梦般的记忆才区区过去一个月,她还以为有亿万年那么

长了呢。在那车水马龙的街道上,她因受不了合着雨水溅来的血污而昏厥,她有惊叫过

吗?医生说有,那也许真的有吧。她只记得醒来后自己也被马上送到医院,医生检查了

她的声带,这一次,医生的头摇得更让人绝望了。她的毛病并不是一天两天,先天的不

足让她几乎没怎么大声说过话,还要时刻注意,任何的高声说话都有可能断送她这已经

微弱得不能再微弱的发声能力。她不确定医生是不是在哄骗自己,因为他们治疗完之后

又强装喜色告诉她一切不至于太糟。他们甚至还保证,只是时机不对,说不定明天就可

以再做手术,那时候声带是可以缝合的,以后就不必再担心了。她猜到他们在说谎,这

个明天是永远不会在来的。她对自己的身体知道的一清二楚,她根本感觉不到声带的震

动。至于医生对她“手术前千万不要在高声说话的叮嘱”,她早已司空见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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续风有些难过,因为她的不高兴已经持续很久了,虽说她有这股忧伤让她显得更为

动人,可同样因为这忧伤,她显得格外憔悴。他之前尝过伤心地滋味,甚至他知道什么

是绝望,绝望的人眼神反而会看似坚毅,因为他们不再有所畏惧,这正是他从她的眼神

之中读到的。他把自己计划好的“明天”往前推了,他站起身来,在那一刻,他甚至下

定决心要跟她说上话,然后气宇轩昂的要她把一切的苦衷都倾诉干净,以后再也不要再

想了。他走过去,在桌角出被绊了一下。他没意料到会有这样的意外,仿佛真的是打断

了他的节奏。他想想,还是退了回来。唯一让他高兴的是,他注意到她听见声响抬起头

来,然后望着他露出丝淡淡的笑。

雨恐怕是终于要停了,纤雨不确定明天自己要做些什么,因为医生还是没打来电话,

通知她手术的日期。她就知道,明天是不会来的。她胡思乱想,忽然想起了今天白天时

那个磕了一下桌脚的人,不知道为什么,她有些莫名的喜悦。可是,她又有些不甘,虽

说她并没有特别想说的话,那为什么会对这可有可无的声音格外在乎呢?可笑,她自己

都觉得奇怪。她看看那本词集,是按照朝代排列的,现在已经读到了“更能消几番风雨,

匆匆春又归去。惜春长怕花开早,何况落红无数。”她不知道,读完这本书后,自己还

该干些什么。亦不知道,在图书馆里她还要等待多久。

是啊,做些什么呢?还要等多久呢?续风不知道,他恐怕要想想了,看电影太俗了,

别人都用多了,她一定不喜欢;吃饭呢?这值得考虑,可以考虑去吃点特别的,到那时,

他们也有足够的时间聊天。美中不足就是吃饭太唐突,他不确定她会不会接受一个陌生

人的邀请。他想想,又计上心来,想着能不能请她去公园走走,对,他可以说顺道,然

后说走走散散步,这个总不唐突了吧。她说不定会答应,如果一切按计划走,她甚至还

会心花怒放。他决定,天晴就发出邀请,而且再不要临时又犹豫,这雨下得连绵不断,

天知道那艳阳之日能维持几天。

两天后,她把书读完了。她不得不再次开始考虑这个问题:接下来该干什么呢?她

随手又拿下一本书,看看,到底又放下了。她望着窗外的阴雨,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结

束。她联想到本该来的医生的电话,又不知道那电话何时才会来呢?

她犹豫在那里,只好看雨。他按耐不住,终于起身来问道,“你在看雨吗?”真是

傻帽的搭讪,他失望地看着她并不答话。不过她好歹听到了,摇摇脑袋。可是她笑了,

不是那种应付尴尬时通用的笑容,而是真正有笑意的表情。他看了很受鼓舞,继续问道,

“如果哪天天晴了,能不能一起出去呢?去公园走走吧,因为你总是在这图书馆里,

难免挺闷的。”

她露出惊愕的神色,不过并没有拒绝。他看着她,觉得这算是默认,便连忙说,“就

这么定了,哪天天晴,出去走走。很高兴认识你,对了,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你

可以……”他掏出纸笔,“你可以告诉我吗?”

纤雨默然,摇摇头。她不知道他怎么看出自己是个哑巴。她不觉得生气,因为这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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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是个事实,他也采用了最体面地方法保了自己的自尊。她只觉得遗憾,她恨不得当即

就大声说出自己的名字,可她立马就感到了喉头的疼痛。他们的谈话没能继续下去,因

为这尴尬的试探,他悻悻去做自己的事去了。

当晚,母亲出差回来了,她问她近来可好,有没有照顾好自己。谈话继续往下走时,

母亲的一句话吸引了她的注意力,母亲说道,“千万要保护好自己的嗓子啊,下个礼拜

二估计就是手术了。”

续风很怅然,他得到了她的默许本该很高兴,可是她毕竟什么也没有说,说不定又

是自己在自作多情了。明天会天晴吗?纵然是艳阳高照,她又会真的随他出去吗?他又

能了解得了她多少呢?

纤雨则很茫然。她同样想到了明天,明天,她明天还该去图书馆吗?她骂了自己一

句“真傻”,言外之意是当然要去,毕竟这是一种习惯,是……可事实是她在那里并没

事可做,她明知自己给的都是托词,是借口。她并不是真的想去图书馆,如果能在得到

一个同去公园的邀请,在饭店,在路边,在哪儿都行。不过,她不习惯这种不含蓄的说

话,所以宁可自欺欺人,她还是给了自己一番解释,说是待在家里纯粹是浪费时间。当

晚,她还特意关注了一下天气预报,天气预报说阴雨估计还要持续 3天,她又莫名地失

落了一番。

他没相信天气预报,雨已经小了很多了,说不定明天就是艳阳高照呢,到那时,灿

烂的阳光一定会雄心勃勃地蒸发干一地的湿气。如果天公作美,她也一定会欣然应允的。

纤雨没能走出自己的心结。她仍然还会时不时做起噩梦,梦里的内容就是她那决口

不谈的车祸。在梦里,被她自己认为淡却得记忆与细节一下子变得清晰起来,唯有在梦

里,连那天晚上她喝的粥她都记得起,甜而不腻,一切都是那么的平静。随后,她和父

亲一起离开了餐馆准备会去,然后她遇到了她这一辈子也不会忘却的十字路口……

续风第二天去图书馆去晚了。风雨交集,排水道根本就不够排放这洪水般的雨势,

堆积的雨水涌到街上,把道路堵得水泄不通。他失落地想道,今天肯定是去不了公园了,

而且,她也不一定会在图书馆里。他无奈地闭上眼睛,希望公车能开得快一点。直到他

感觉到有一双手推推他的肩膀,他睁开双眼,一眼看到她出现在车上。

“真巧。”他说道,她坐到他旁坐。“原来你也住在这附近。”他是在前两站上的车。

她继续保持沉默,答起话来依旧是点头摇头。纵然偶尔说起话来,也总是那么轻声细气,

在他看来就是动了动嘴唇,什么都听不到。

“是去图书馆?”他问道,意想之中的看到她点了点头。

“诶,都怪今天又下雨了。不过,明天说不定是个好天气,再怎么说,雨也该在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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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光了吧。”他问道,试探着的,因为他想看看他又提起出游的建议后,她会有什么

反应。她只是点头,从这他并看不出她是赞同还是不屑。不过他注意到她的眼神,少了

很多游离,他由此肯定这是赞同的表现。

一路上,他们断续说了很多话,准确地说,是他在说,她在听。他不想一次性说得

太多,否则显得很啰嗦。可是毕竟只有一个人在讲,那在对话中并不嫌多的话语只有一

个人滔滔不绝,总显得有些不和礼节。车绕了远路,因为在想横穿一条街道的时候,水

泛得太高,根本就别想通过,司机只好放弃了。他们当天最终也放弃了再去图书馆,由

他提出,由她点头答应。他借机耍了点小聪明,带她去了饭店吃了些东西,他们最终是

AA制,他有些遗憾。而且他尝试问她开心与否的问题也被她给摇头应付了。不过他还是

很开心,看着她消失在自己的视野里,他确定,明天不会再有这么大的雨,只会有凉风

习习,甚至有没有太阳都无所谓,即便是白云叆叇,只要能把她约出来走走,那时下雨

也就无妨了……

纤雨回到家后,告诉母亲自己已经吃过晚饭了,母亲已经从医院回来,通知她她的

手术日期也终于被定了下来。是十天以后,又后拖了几天,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对

这后拖得几天格外在乎。她难道不是已经长期说话不便很多年了吗?这么几天又算是什

么呢?可是,她回答不了,她猜测着,是不是因为那个小伙子的出现让她不再万事不关

心。这可能吗?他们甚至还不想认识,连名字也不知道……想到这里,她打住了,关于

名字,她上次又何尝不想告诉对方呢?

窗外的雨势小了不少,续风暗自高兴,心想,明天一定会有一个好天气。而他关心

的另一个问题,——对方的回应,就更没什么好顾及的了。在他看来,两个人既然能在

公交车上聊天,一起去吃饭,还顺道回家,那这就算是朋友了。他看得出她经受了长期

的禁锢,迫切地要谋求一次发泄。到时候,他会做好准备听她倾诉,这对他倒不算什么,

因为他曾经是个心理系学生,只是因为一些变故才没法成为一个心理医生的。至于听人

诉说,这对他简直是小菜一碟。他会告诉她,不论如何,对生活都不能失去信心,虽说

他还不知道她究竟有什么解不开的心结,不过,他一定有办法。他为明天的见面憧憬着,

正如她在屋里为明天憧憬一样。她仿佛是这几个月来第一次觉悟过来,原来自己还没有

被生活给彻底抛弃掉。不过,她又有一些担心,她害怕的是自己的嗓子,因为她不确定

他的耐心有多少,谁又能永远忍受一个从不肯用除点头摇头外方式回答问题的人呢?希

望在自己手术前他不会不耐烦。

想到这里,她想到了现实的问题。她也许该带些纸笔,那样她可以把自己想说的话

说出来……她顿而一惊,等等,她想起来了,他曾经给过自己纸笔,要她留下名字。可

是她不愿意,她更希望能用言语说,而不是用纸笔写。问题在于,她还是不知道为什么

他能够揣度到自己口不能言的苦衷。她意识到这一点,却并不觉得难过,反而因他善解

人意而有些意外的惊喜。她也想给他一个惊喜。只要他愿意,她可以用纸用笔跟他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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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的心事,至于名字,她一定要等到自己做完手术后可以说话在告诉他。她要看着他

神情惊愕,乃至措手不及,想到这里,她不经轻轻笑了出来。她想起他来,他总是那么

爱笑,就跟,就跟父亲一样。她终于想起来为什么自己会觉得他那么亲切,她终于意识

到父亲那嘴角上常挂的微笑与他的如出一辙,都是一样那么让人觉得温暖热情。淡淡的

伤感,浓浓的欣喜,她自己都不知道该如何取舍,她更不会知道,正是从这天开始,她

对于明天也有了一切有希望的人都有的憧憬。

续风从来就有,只不过他的憧憬比较细腻,几乎天天都随着一个崭新的日子的来临

而有所变化。他曾经憧憬着能与她说上话,也憧憬过能约她出去、与她同行。而现在,

他开始憧憬起明天那烦人的雨好歹也歇停歇停。他并不在乎憧憬能否真的实现——毕竟

这只是憧憬,是强求不来的。然而,他还是要希望,还是要继续怀有这样的希望。他不

会因为又下一天的雨而失望,但却会因为自己愿望实现而高兴。

第二天,雨已经停了。这一天纤雨知道了他的名字,知道了他现在还在读大学,在

写调查研究。她还问到了他喜欢些什么。两人互相交换了喜好兴趣。他们本来打算去公

园走走,不过公园今天没有开放。续风看起来有些失落,不过其实心里反有些侥幸。因

为他借口又邀请了纤雨一次,她也欣然应允。他承诺在那个公园里有一个湖泊,湖上小

桥很有意境,他算个摄影家,如果她愿意,拍出来的照片一定很有意思。她对此也笑笑

点头,让他觉得不虚此行。

当然,图书馆还是两人仍要去的,只不过现在他们不在互坐对面、互不言语,现在

他们也时常在纸上写写东西,在寂静之中还交流几句。在一个午后,天气又恶劣了起来。

他看着窗外的雨,回想起认识之前的日子。纤雨则想到那越来越近的手术,只有两天了,

她觉得相当高兴。拜托了,糟糕的事情太多,她迫切地需要对明天的希冀来讲阴霾驱散,

如这街上滂沱的雨洗去世间的污尘,又如艳阳的光芒将空气的湿润蒸发干净。她嗓子有

些干哑,这又有什么关系,她相信到了后天,一切都会好起来。她渴了,可是没有水喝。

他仿佛看出她的心思,提出帮她去买些饮料。

“你没带伞吧?”她写在纸上。

“没关系的,反正就在拐角的地方。你等等,我就回来。”

他推开图书馆的大门,离开了。她望着他的身影,他很急切地跑了出去,仿佛一秒

钟也不像让她等。只是她有些担心,因为雨渐渐大了。她望着那无暇澄澈的雨,她想起

来了一些破碎的记忆,因为总有明天可以等待这份憧憬,她终于鼓起用起来证实过往的

惨痛。虽说仍是触景生情,可她好歹记起了那天,同样是这样于今天相似的大雨。所谓

那天,就是让她的生活分成两截、泾渭分明的父亲出事的那天。那天就是这种雨。

又来了,可是没有办法,她终归还是不可能完全走出来。她时常还是会回想起那天

的事情,不知道为什么,仿佛今天有什么人什么事激起了她记忆中一个很不敏感的部位,

让她一下子又来到了那天。天空飘着雨珠,当时还不算太大。父亲说要她快些吃完,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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样就可以在淋成落汤鸡前先回到家里。她点点头,于是两人就匆匆走了。在十字路口处,

他们等红绿灯耽搁了不少时间,没有雨伞的遮挡,她的头发都湿透了。她突然惊叫一声,

父亲问她怎么回事。

“呀,我的钱包。我把钱包落在饭店里了。”

“你呀,”父亲点点她的脑袋,她记得他那时朝越下越大的雨夜感叹了一下,看着

模糊的雨雾,他丢下一句,“算了,还是我去拿吧。”

“可是你没有伞啊。”

“没关系的,反正就在拐角的地方。你等等,我就回来。”

他丢下这句话离开了,是同时满足狭义与广义上的两重离开。一滩血迹被雨水冲刷

到下水道之中,她歇斯底里的惊叫也没能挽回父亲的性命……

她很想他。并且因为时间的推移而越来越想,因为同样的天气而怀伤不已。没人会

再向父亲一样对她的心思了解得一清二楚,或许,或许只有续风例外吧。

是啊,他们俩的确很像,不光那笑容如一个模子中刻出一般,连音容与性格都是那

么的相似。他们都是那么地乐观,仿佛一切的不愉快都是外太空的故事。他们都是那么

有感染力,能把周围的人也感染上这种永不哀戚的性格。

她想起了续风,突然觉得有些不详,可是她想不起到底是哪里。续风?父亲?记不

起了,她满脑子都被那雨搅得一团糟,只记得清父亲所说的最后一句话,——“没关系

的,反正就在拐角的地方。你等等,我就回来。”毕竟,这是除了听他因痛苦挣扎而发

出的呻吟与哽咽外的最后一句话了。

等等!突然,她呆住了。不!一定有哪里不对劲!是哪里来着?记忆戛然而止,她

一下子睁大了眼睛,神情惊恐!

不!

续风那开朗的笑脸一下子出现在她的脑海里,五分钟前,或者久一点,他就这么笑

着告诉她,“没关系的,反正就在拐角的地方。你等等,我就回来。”

不!

她疯了般,冲出图书馆外。她迷信似的想起续风对她说的那句话!“没关系的,反

正就在拐角的地方。你等等,我就回来。”不,这是句悲谶,是不幸!她不顾一切地来

到了马路的一旁。

外面,雨下得正厉害,如瓢泼一般,雨珠把她的视线遮蔽,她拼命拭去与泪水合在

一起的雨水。朝街上张望,还看不到他的人,突然,马路上出现一个人影,她泪水模糊,

看不清楚那究竟是谁。可是,她感觉得到,那绝对就是续风,他手上提着她要的该死的

饮料,他的步伐如往日一样那么平稳。雨水此时却从她的领口滴进她的上衣,她冷得打

了一个寒战。她只是机械般地把自己身上的雨水都给拂去,机械般地露出惊愕的表情和

扭曲的脸。她看不清楚了,泪雨正一点点把她最后的视野都给模糊掉。可是她那敏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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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觉一下子就听见了在不远的一个拐角处传来的急刹车声。

她想叫出来,可是声音却哽咽在自己的喉头。一秒钟,也许是半秒钟的犹豫,甚至

不到,总之她终究没能大声喊他的名字把让他躲开那疾驰的飞车。

不!

她喊了出来,却已经太迟了,她只能在心里把这绝望的声音给喊出来。一切都太迟

了。她冲到马路上,那一滩陌生的血迹让她不知所措,远去的肇事车那刺耳的引擎声把

她最后的冷静也给带走了。在血泊里,她知道他很痛苦,他那标志性的笑容此刻也被疼

痛给扭曲……雨水不断地把那新涌出的鲜血冲洗干净……

她呆呆地看着他,在那越下越大的雨里,她几乎要晕倒在那里。她恍若回到了父亲

出车祸的现场,……雨水,雨雾,血迹,……如果说还有什么相似之处,那还有就是她

昏厥在那里的身影。她只是昏倒在那里,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再醒来,而后,是随着

那潺潺流动的雨水,和弦着她的哭声。

纤雨醒来了,续风没有。她看不到他,虽说自己也在病房里,可是真奇怪,她怎么

不见他人呢?不,不可能,那一定是梦。那雨水的质感,那迷幻的雨雾……对,那不是

真正的雨,也不是真的雾,那一定是梦!只是一个梦而已。他在哪里?她为什么不叫住

他!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自己,她不确定自己给出的答案是否会愧对良心。

是她害死了他吗?她能那么义正词严地否认吗?父亲是,续风也是,为什么她明知

道会有一辆疾驰的飞车驶来,照样还挽不住他的性命呢?她为什么不大声叫出来,难道

就因为那该死的嗓子,她就……

不!不可能,她绝对不会这样的!她知道,自己不会的。

你真的会喊吗?你真的只是自己没反应过来吗?她问自己,她摇摇头。不,她会的,

她一定会的。她只是……她一下子清醒过来,废话!她当然会大喊,因为……因为续风

就是她明天的期冀,就是她对于等待的唯一理由。

她不能舍下那嗓音,因为她要同他说话,她有很多事情要告诉他,尤其是名字,她

问到了,他叫续风,他高高兴兴地告诉她,自己的名字取自词中,取的正是“断续寒飐

断续风”的尾词。她也要告诉他,她本也想告诉他的,自己叫细雨,也是从诗中取的,

取的是“细雨湿衣看不见,闲话落地听无声”的意境。但是……她没有这种机会了,恐

怕以后也不再会有。她曾经是那么地喜欢纤纤细雨、喜欢濛濛雨露,即便是急风骤雨她

也觉得有一种豪放,有一种悲壮与凄美。可是,正是在雨里,她埋葬了自己的父亲与朋

友,……随着那雨水逝去的,还有她对明天的等待与对明天的希望。

走道上,传来了母亲的脚步声,她连忙躺下去,装着继续睡了。她知道母亲永远不

28

会理解,曾经有一个叫续风的人匆匆走进她的生活,又以同样匆匆的速度离去了。她只

会关心在那雨水的洗礼后女儿会不会患上感冒,她只会理解到女儿因为死亡的惊吓而神

情凝滞的这种层面。她不会明白、也不会……

“你醒来了吗?”可是,纤雨还是把紧闭的眼睛睁开了。母亲走了进来,面露一丝

喜色。“你还好吧?淋了那么久的雨?”

“嗯,当然。”

“你就别说话了。你也不舒服。”母亲苦苦笑笑,“何况又遇上这种事情。”

“我……”她犹豫了,该不该告诉母亲呢,她是那么的坚决,可是怎么也说不出要

放弃做手术的要求。那会让她伤心的。她停在那里,终究没能说出口。

当天和第二天的晚上,她注定的失眠了。她思忖着,考虑着,同时还彷徨着、犹豫

着。她还会时时看见续风的身影,看见他那美好的笑容,这更让她无法忍受,更让她无

法接受即将到来的手术。

不!她绝不要再说话,她绝不要再使用这用人命换来的嗓音。

她决定了,管它明天八点就是手术,她一定要把它给推掉。

纤雨从床上爬起来,往母亲房里走去,在那里,母亲尚未睡着,她言语不便,很多

事情的解释、报告都需要母亲代劳。她需要不断地跟死者家属、跟警方当局重复当天的

事情,口不能言倒是帮她纤雨免了这痛苦的回忆过程。

“妈。”她大声说道,声音之大把母亲下了一跳,以至于她回过头来,用不可思议

的眼神望着女儿。

“哎呀,你要小心保护自己的嗓子,明天就是手术了……”

“妈,你听我说好吗,”她停顿一下,仿佛怕自己下一秒就会后悔,她飞快地说道,

“我不需要再做那种手术了,我……”

“为什么?”

“因为……”该不该说呢?她凝视着母亲那疑惑的表情,知道自己的理由说服不了

她。她决定了,便故意又提高了一倍的音量,“因为我再也受不了了!”她歇斯底里似的

嚷了出来,母亲惊恐得一把抓住她。

“你在干什么呢?你……”

她还想反驳,可是喉咙已经不听话了。她飞跑回自己的房间,把门反锁,门外一直

传来母亲的敲门声。

母亲的声音突然冷静了下来,“还有一点东西要给你。真的,我放在门口,是警察

拿来的。也许你该看看。”

她把耳朵贴在门上,听见脚步声渐渐远去了。她是那么地累,几乎连门也打不开。

可是终究她还是把门打开了,她看着地上的那东西,是一个包,黑色的。她打开来看,

发现一些书、一些文件。书的封面写着续风的名字,她看着那名字,一下子就潸然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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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打开一本诗集,书里有一页有折痕,显然是续风常常翻看的,那一页写着“细雨湿衣

看不见,闲话落地听无声。”她连忙合上,免得又失声痛哭起来。

窗外,冷雨敲窗,她翻开地上的一张纸,那是一张红色的证件。她看着那纸是那样

的熟悉,她轻轻楚楚地记得在自己的房间里也有同样的一张,大体上几乎一摸一样,上

面写着:轻度伤残,接下来就是关于她喑哑嗓音的一些说明。她倒吸一口气,把这张纸

打开,她看到上面竟写着续风的名字,底下有 6个字:

重度伤残,耳聋。

纤雨不会知道,自己在那一刻是感到罪恶接触的释怀,还是万事皆非的无奈。

评语

虽然文字的刻画和描绘仍有许多可以操练改进的地方,以致情境的铺排和叙

写略显生硬,但是《雨声》却流露出了小说该有的探索尝试。两个陌生人相遇相

识,从“看”的角度去捕捉和完成了“说”和“听”的世界,故事充斥了身影和

记忆的交叠视觉铺展,最终却只是两个拼凑不起来的音节。注定的错失和伤逝固

然有点老套,结尾的高潮和转折处理得也有些仓促,但却不损前段让人激赏的氛

围书写,雨声围绕的图书馆里是另一个天地,两个人安安静静的补充了彼此的残

缺。

30

小说组小说组小说组小说组 | | | | 佳作奖佳作奖佳作奖佳作奖 | | | | 国立教育学院国立教育学院国立教育学院国立教育学院 | | | | 李青松李青松李青松李青松

月-日-树

----奔月奔月奔月奔月

我就住在这个地方。我认为住在这里是一种享受。

大多数时候,我只是从房间踱到院子里,又从院子里走出去,然后再回来。因为没

有阳光,这里的土地鲜少长出高大的植株。低矮而湿冷的苔藓和菌类占据着大部分的土

地。在我房子的后面的山上,竟然有一棵大树。在黑夜中,万籁俱寂。从山顶上传来有

节奏的敲击声。这不停顿的声音轻弱但似乎从不曾停止。我有时会在院子外面站很久。

脚下软软的土地是潮湿的黄土,黄土上遍长着厚实的苔藓。从苔藓细密的茎叶间发出一

层淡淡的蓝光,像是海水的泡沫。滴答滴答的声响不断的从远方传来,像是雨滴落在水

面,带着一点点余音。 我常静静站住,不愿抬脚离开。从脚底渗透上来的阵阵湿寒让

我不得不抬起僵直的脚。我走了几步又会停下来,这如雨的声响让人着迷。我似乎看到

雨滴落入水面,一圈圈的波纹互相交错叠起,衍生出更多波纹。

我第一次见到太阳时,还是和后翌一起。刚刚落到地上的时候,我们都感到了一种

难耐的燥热。盛夏并不能使大地上的片片山林上空笼罩着浓烟,酷暑也不能让火焰暗暗

的抹平大地。当我抬起头来,才发现天空中有好几个刺目的光球。后来我知道这就是太

阳。整整十个光球在空中起舞。天空红如一大块绸子。而十个亮如银盘的光球欢快的在

天顶上跃移。它们在红绸上拼出各种图案和花样。我还记得的有圆环和花朵。人们着迷

的看着天顶上的种种变化,似乎忘记了炎热。

然而后翌不只是看看风景。他板起面孔来,开始大声的警告太阳们。他要它们撤回

九个,只留一个在空中。这是天帝的命令。但他的警告没有效果。地面上太过嘈杂,连

我旁边的人群都没有注意到他的声音。太阳们依旧嬉戏着。地上的人群似乎让他们更加

兴奋。现在他们开始连成一条线。这条线像水银般轻快的流动起来。银色的线蜿蜒交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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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结在一起,拼出了一个脸孔。这张脸上满是愤怒。那是后翌的脸。他的脸像天空一样

红,脖子憋的粗壮。轻蔑和侮辱让他难以自已。他举起了弓,从箭袋里慢慢摸出一枝神

箭。我赶快去拉他的衣袖。太阳们毕竟是天帝的儿子。他没有回头,眼角的余光止住了

我。

后翌成了英雄。大地上的人们欢呼着把他抛起来。只一下子,他就像石头一样跌落

下来。沉重占据了他的躯体。他再也不能停留在空中。他过了很久也没能从地上爬起。

他在射日的同时也失去了神力。他的脸色并不好看。天帝向我们关上了回天庭的大门。

在黄土地上,我们都成了平凡的人。他的勇力还在。人们还都是像神一样的对待我们。

他也总是满面笑容出现在每一个祭祀的典礼上。

我们两人在一起时,有时会突然陷入沉默。有一个事实谁不敢讲出。和他在一起,

我不愿谈到将来的事。而他也似乎将一些东西藏在心底。一段时间后,人们已经习惯了

我们的存在。我想我是一个凡人了。我开始学着做各种家务,并且计划着生产的事情。

我暗暗担心衰老所带来的烦恼。如果有孩子的话,或许会好一点。我晚上主动同他交欢。

他似乎心不在焉。他有时突然对我很关心,有时又显得冷淡。或许是我多心。我开始感

到他对我的厌倦。有一段时间,他离开了家。河神发了大水,他在帮人们抗击洪水。送

信人暗示我事情并非那麽简单。过了不久,真相大白了。后翌射伤了河神,河神的老婆

现在和他在一起。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后翌很快又回到了我的身边。我照常给他洗衣煮饭,陪他过

夫妻生活。我显得什么都不知道。他继续沉默着,像是一个人在生活。我们又继续过着

日子。我穿着麻布的衣衫,熟练的喂蚕织布。一眼看过去,同凡人的妻子们并无两样。

他呆在家里,不再远行。他似乎无视家的存在,用冷淡和沉默与我保持距离。我发起火

来,指责他的不是。他仍然不声不响。我的火气越来越大,几乎难以让家里安静下来。

他开始饮酒,每次举杯,必定喝醉。他有时抬起头但欲言又止。过了不久,他又出了一

趟远门。很久之后,才又回来。他带回了一包药丸。后翌告诉我那是长生之药。我们非

常开心。他没有立刻把药吃下,只是吩咐我把它藏好。接下来的日子里他又迷上了打猎。

他忙着和朋友们去远方寻找洪荒怪兽。他似乎忘了长生药这回事。

我渐渐对长生不老药产生兴趣,不时拿出来看看有没有发霉。几粒油黑的药丸,同

普通的跌打药没什麽不同。在床下的箱子里放的越久,我就越发感到不安,而他又迟迟

不归。在好奇与怀疑之下我终于偷尝了一粒药丸。药丸苦香里掺着一股媚惑。我感到身

体逐渐发热,轻飘飘的。我不知觉中将药丸全部吃尽。药力爆发出来了。我全身被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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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气充塞着,不能呼吸。寸寸肌肤胀着要撕裂开来。热,那十个太阳又回来了。我的腿

脚失去了感觉,从窗外似乎有一双眼睛窥视着我。我努力的转头过去想要把那双眼睛看

个清楚。太迟了,我像烈日下的尘土一样飘散起来。尘土穿透了屋顶,爆裂成无数微粒。

当我清醒过来后,就躺在院子里寒湿的地上。

我最初的反应是不知所措。在这个陌生院子里,黑夜占据着大多数时间。我在胡乱

的摸索着,像一只蚂蚁跌入了梦境。到处都找不到回去的路。在某些固定的时刻,脚下

的土地发出橙黄的光芒。这黄光下的景像晦暗不清,我甚至都找不到居住的小屋。我感

觉不到饥饿,愤怒与惊惧。

我料想这定是魂魄所在的鬼蜮。但并非如此。山顶上砍树不止的那个男人告诉我这

里是月亮。当地面上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到时,是初一。而十五时四下里就一片昏黄,

仿佛起了一阵大雾。在地上的人们看到的满月像明亮的镜子时,这里正混沌一团。我在

屋里呆不住,即使在湿寒的土地不断的行走,我无法停下来。在夜里我睁着眼睛,不停

的回忆往事。

那包长生药并不那麽简单。吃了它后,竟然会在迷糊中来到这里。很奇怪后翌他为

什么把这包药留这麽久。这不像他,对有些事他很在乎。从前他还常邀朋友共饮,刚举

杯时他还风度翩翩像个君子,三杯酒下肚后人就变了,他会滔滔不绝的谈起过去的荣光。

我有时都不相信他在讲他自己,倒像是一个梦中的人,期待中的幻像。不懂为什么,他

的谈性会一下子消去,就像他经常从兴奋的顶峰跌落。他的嘴角低垂下来,毫不理会别

人,闷闷的喝酒。我不奇怪后来没人陪他喝酒。他竭力显的像个英雄,但那是许久以前

的事了。他的神箭再也射不到天顶,他已经是凡人了。我们的体力潮水般消退,某些个

夜里,我会听到他轻微的转身难眠和压低了的叹息。

他一直在害怕那一天的到来。可他却把药交给我后再也不管不问,那不像他。以我

的作派,他定会料得到我会好奇的拿出药来琢磨。这是显然有意的。可他为什么这样做,

要除掉我?我自问并未做过有负于他的事。这不在于我,而是他自己。或许有一个原因,

是那个女人。后翌射瞎她丈夫河伯的一只眼。这贱人却把自己献给了仇人。听说她还把

河神的宫殿让给后翌,两个人在那里厮混。自后翌从河神那里回来后,每天都心不在焉

33

的。我知道他的魂都留在了那个女人那里。他应该呆在那里一辈子都不要回来才好。我

只是个普通的凡间女子,怎么能那个不老的神女相比。每每沉默时,他一定在嫌憎我这

个灰头土脸的俗女。

他应是同那个女人商量好的。等他找机会把我除掉后,他们再重新回到一起。这真

是一个很妙的局设。他不需要偷偷下药,更不需要逼迫。在他巧妙的暗示和安排下,我

不知不觉中着了道。是我自己偷偷打开那包药并且将之全部吃尽。最妙的就是他甚至都

不需背负良心上的包袱。我自作自受。当我飞升后,他再以我负他为名重新再找那个女

人做他的妻子。神仙才配的上做英雄的妻子。而英雄是永生的。他手里一定有真的长生

不老之药。想起从窗外射进来那道急不可耐的目光,恭喜他了。

在黑暗中每走一步,我都在心里不断把许多恶事加诸于后翌。事件中他变成一个恶

毒的人,一个镜中的影子。那或许不是他。可我要把那个影子画出来,越来越清楚。我

坚持这样做。我的时间在想像和咒骂中度过。某些时候,我甚至挥动手臂,重重的向空

中砍去。一个影子刻不下痕迹,而一个坏人更不值得留恋。一天天的,“他”离我越来

越近,也越来越模糊,竟好似镜面上起了一层厚厚的水雾。

有一天晚上,我在小屋里发呆。我头很晕,眼前一片模糊,好像飞跑着要撞到一堵

墙。一阵痛裂袭来,我不断翻滚中晕眩作呕。一阵昏厥后,我又从湿寒的地上爬起。

黑暗与昏黄交替占据着大地,我开始慢慢进入月上的生活。偶尔外出,脚下苔藓泛

起的微光开始进入我的眼睛。虽看不到远处的风景,从远处山上吹来的凉风也会让人精

神一震。我在院子外面的空地上来回的走动。踏着苔藓,好像走在多纹的浅水沙滩。

我曾在另外一个院子外面徘徊。那是一片平阔山谷林地,我一直琢磨着会怎样终老

在树木间的一片茅屋中。在这里落脚后,我改变了很多,几乎忘记从前的生活。在林屋

间我每天喂蚕织布做家务。我把自己当做农妇。农妇才会把几间茅屋变成家。静静的坐

在院子里纺线时,从双腿像松树一样伸发出一条条深入泥土的须根。十根细嫩手指在搓

麻的时变的粗糙坚硬。而白皙皮肤在桑树间隙下来的阳光下渐渐发黄变黑。我似乎看到

我们很快的衰老不支,像两段干枯的树桩静静的躺倒在湿腐的林地间。

34

渐渐的,我们有了自己院子和果树。我会享受被他陪着闲坐篱笆旁某一刻。我们一

声不吭,四下尽是树叶哗哗的声响。从桂树叶缝间落下雨丝般的沉香,他长久的注视着

我,眼睛如泉水般清亮。我将贪婪藏在心底,若无其事的接受着。后来那眼神慢慢黯淡

下来,失去了神采。每当山风掠过山林,头顶湛蓝天空都对在向他发出召唤。他直直的

坐在那里,发出呜呜的轻响,像架纸糊的风筝。

我知道他舍不得我,也舍不得那几间茅舍。他还是离开了家去洪灾区,还没出树林,

就找借口折回了两次。在他回家必经路上,我徘徊不止,日夜在等他的消息。当送信人

吞吞吐吐的向我暗示些什么的时候,我毫不犹豫的把他赶出了院子。凡世间的人们没有

不爱嚼舌根的,我不屑去想它,没的玷污了自己。他很快就回来了,人也削瘦了许多。

摸着他突出的颧骨和下陷的眼框,我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同我一样,他定是在思念的煎

熬中度过这些时日。

他只愿呆在屋子里,低头不语,像个犯了错的孩子。我似乎毫无察觉的在院子里忙

碌着。家务忙完了,我仍在屋外面走动个不停。我忙的没有时间理他。同他一样,我也

等待着。太阳完全落下去了,蓝黑的夜空洒着几粒芝麻大的星星,我既没做饭又没点灯。

屋外的的大风把树叶摇的噼啪乱响,我不知道该怎麽开口。我觉得胸口酸酸的,憋了许

久也无法放出。从那边传来粗重的呼吸。黑暗中传来几声器物倒地的响动,有人猛的把

我扑到在地。我们摸索着绞在一起。

我并不怪他。他那张睡熟的脸,像个婴孩。孩子难免有犯错的时候,他不也很快又

回来了。比起他离开时每每闷热的午后,现在就凉爽许多。秋风起了,路旁的林间落叶

如大雨坠地。我不时驻足仰头看摆脱了夏天里阴沉雨云的碧空,脸上也会浮起笑容。无

论如何,他最终还是抛弃了那个贱人回来了,在他心里最重要的还是这个家,还有守候

他的人,我从不怀疑这一点。离开这里,他怎能在这俗世间过下去。

当太阳渐渐远去,天空转暗的时候,我开始感到不安。我不怕黑,却厌恶黑暗将我

同家隔离开来。四下里漆黑一片时,我再不能确定身在何处。东方启明星升起后,一片

黑影渐渐浮出轮廓,怪兽般漆黑模糊的外壳一层层剥落,桌子妆台铜镜各个重新露出了

身形。我每次都不敢相信似的打量着屋中的所有,仿佛第一天看到它们似的。桌面上弥

漫着一股陌生而湿寒的味道,像刚从深水中捞出。花上好一会儿,我才接受它们就是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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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我抚拭过的同一个。

最后我的眼光停留在床上。凉爽的秋晨里,他朦胧的睡姿像窗外的菊花一样恬静。

早起做家务时,我有时会对着熟睡的他发痴。我同样需要很久才能让自己确信他就是晚

上同我作伴的那个人,就是前一天和我一同吃饭睡觉的那个男人。黑夜越来越早的到达

这片林屋,熄灯后他很快的进入了梦乡,而我仍睁着眼睛候着黑暗快点从我身边穿过。

在夜里,那个人沉重的鼾声或是粗细不匀的呼吸及恶梦中的惊叫伴我入眠。当我很快的

从梦中惊醒时,我会发现自己正紧紧的抱住他的肩膀,或紧掐住他的手臂,而他依旧像

死人一样毫无反应。我越来越难以入睡,生怕在梦中再丢失东西,或者一再搞错手中之

物。在梦中落荒逃难时,他是一把被我紧攥在手中的梳子。

白天做家务时,我开始丢三落四起来。我的眼神随着他的脚步移动。我试着把心思

从他身上挪开,但眼睛很快的又不争气转了过去。每当他朝大门的方向踱去时,我的心

就开始跳的发紧。我梦中的恐慌开始抽枝发芽,直到穿透了黑夜的帐幕进入了白天。从

大门出发的小路似乎连通着另外一个世界,这个世界比黑夜更令我不安。每当他从外面

沿着小路慢慢回来后,我都感到有些变化发生了。他被一团寒气裹住,只剩阴冷而僵直

的躯体。他显得更加的沉默和冷淡。黑夜来临,我会更紧的抱住他,生怕一觉醒来他就

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不论白天黑夜,外面的世界充满敌意,不断的同我争夺着爱人。我

想尽办法阻止他外出,又用尽热情来消去将我们相隔的寒气。但他对我越来越陌生。他

的一言一行都在试探,每次外出都是一个借口。

在无缘无故的离家了一段时间后,他开心的捧着一包药丸回来后。捧着这包长生药,

我显得像他一样开心,而心却像冰块跌入一锅沸油炸了开来。我想他是决心要离开我了。

如果我们都像凡人一样继续生活下去,除了这片家园他将无处可去。当他获取了长生后,

他定会像浪子一样迈步走向天际。无论是在人间还是天上,我和他注定断了缘分。

昨晚又下了霜,地上堆起厚厚的枯叶,一阵北风起来,褐色的蝴蝶飞了满天。我慢

慢的踱回房间去,其间数次停下回头注视自己屋院。我打开了纸包不再迟疑的将药丸吞

下。在那一刹那我曾想,如果这是他故意放的毒药,我更要将这毒药吃下。

从初一到三十,我的情绪随着月上的光亮而反复变化。每天散步的时候,我都在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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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的回忆着,我每一天的回忆都绝不相同。在回忆中我完完整整的看到自己一次次同他

来到大地上,一次次吃了那包不老药。有时是他负我,有时是我负心于他,还有的时候

又是一场彻彻底底的误会。我的回忆已不再是记忆,那或许是记忆与情绪及月光的混合,

或许是由记忆产生的记忆,记忆产生的幻象。我不再相信自己,也不相信记忆,多数时

候我只是个路人,冷冷的欣赏着别人的故事。

十五那天我的心情最好,我总是不断想起我和他最甜蜜恩爱的细节。在一起服食了不老

药后,我和他都附身于别人的躯壳,我们都在不断换移着身体寻找着对方。最后我放弃

了寻找开始等待,等待着他来占据那个永远伐木男人的身子。当那不断敲击的声响一停,

我会毫不犹豫像那棵大树奔去,我知道那是我们再一次相逢。

----射日射日射日射日

我斜倚在这片草地上的唯一的小树上,四周没有一丝的响动,只有蚊蚁在不断的嘤

嗡,正午的阳光冲开稀疏的枝叶,如无数根箭羽狠狠射下。我闭上眼睛,眼前蒙上一层

跳跃的血红。

当神箭穿过天空中第九个银盘时,同其它八个一样,它晃了一下发出一片极强的白

光后就要消散掉了。身边的人群同时松了一口气并爆发出了更强的一波欢呼声,然而这

声音还没有到达最高点却突然中断,原来那最后一个太阳随着第九个的碎裂一起消失了。

血红的天空也不见了。

只一下子,黑暗就将天空地面连为一体,嘈杂不堪的大地没了声响。四周突然死一

样寂静,黑暗的恐怖灌满了人们的口鼻,连最小的婴孩都发不出一声啼叫。时间在静默

中凝固了,漆黑的天空像噩梦一样不会裂开。不知过了多久,不知我喊了多少声提醒大

家现在只是晚上,再多几个时辰太阳会再一次升起,可仍然没有回应没有声响。

黑暗里的沉默透出了畏惧与憎恨。远处林火微微闪动,绝望的人们投向我的恶毒眼

光中,我成了比那十个太阳更恐怖的祸害。我叹了一口气,用还残留在已是凡人躯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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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最后一点神力朝着天空大吼一声。天空中漆黑的云层被一股狂风吹散后,一轮硕大的

圆月正悬在半空。

生气又重新回到了人群中,有人开始兴奋的大叫起来,笑声哭闹声小孩的啼哭成了

一片。洒在人群间的橙黄的月光好像起了一层雾,我们和他们似乎被这雾隔住了,透过

月光,围着火堆跳舞的人们变得模糊起来,声音也离的很远,好像沉入了水底。

那一边的天际出现了第一抹亮光,一夜未睡的人们似乎才看到在他们身旁站了一夜的我。

当他们蜂拥着要将我围起时,我转头对她微微一笑,“今天我实在太累了,既然他们都

醒了,我们也该休息了。”

你不是神了?

不论如何解释,凡人们也无法相信。

你射下了整整九个太阳!

他们全然忘记了那天的黑暗。

我们曾被视为尊贵的神人应邀参加各种各样的祭祀,那些长老们无论如何都不相信

我们已经成了凡人。她是急于看看热闹,而我也想知道凡人们是怎样看待天上的神明。

在需要祭拜左右凡人们性命的火神和死神时,成人们会献出童男童女们来苟活自己。

当祭坛的影子在明灭的火光中跳动不已,祭司手中锋利的青铜匕首在童子的胸膛凄厉的

划破夜空时,黑压压的人众却是一片寂静,每个人紧闭的嘴唇和眼角都在暗暗的渗出液

体,流露出对死亡和毁灭的最深畏惧。

人们慢慢接受我曾射下几个火球之外再无其他神力可言,于是他们眼中的崇敬之火

就很快熄灭了,不再有长老邀请我们参加什么祭祀。我们也慢慢接受了做为凡人就是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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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的健忘,刚下了场雨就忘了那个几乎将他们烤成猪排的焦热午后了,或许这就是人的

本性。同吵吵闹闹又浪费时间的聚会比起,在家里和老婆喝酒也是不错的选择。

自从少了九个太阳后,老天就一直下雨。村民们认为这是对那日的补偿,我只是笑

笑没有讲话。一连半个月,雨都没有停过,有些人又突然想起很久没有祭祀雨神了。于

是一群人七手八脚的忙着冒雨祭祀雨神,雷神正在打雷,在很小心的打死了两个正忙着

祭祀的巫师后,凡人这才明白他们得罪的神仙到底有多么生气。

人们又开始对我怒目而视,责怪我不该那麽冲动的射下了那麽多的太阳,我还是笑笑没

有应声,指责我的声音反而更大了。有人开始大声的骂我是灾星,却在我欣赏的目光下

躲到人群后面去了。

我开始笑了起来,越来越大声,几乎要翻倒在地上。所有的人都呆住了,愣愣的看

着这个突然发疯的可怜人。等我好容易直起腰来,我憋着笑告诉他们快点去砍竹子扎竹

筏。每个人都不再听一个疯子的讲话,我不得不大声向他们喊叫,因为他们祭祀的疏忽

河神也很快就发大水了。

把我的话语踩踏在泥地上而不顾的人们果然没有逃过洪水,大片大片的茅屋被洪水

冲倒了。如梦初醒的村民和闻讯而来的人们忙着扎竹筏,抢救那些扒着树枝叫唤的幸存

者。正当大家忙着把扎好的竹筏推入水中的时候,一波巨大的浪头从水底冒起,巨浪像

一堵墙一样拍向岸边,岸边的人们还没来的及反应就被卷入水中。当落水者们忙着往岸

边游时,又一波大浪从水底直接跃起把这些人们抛到了半空又落入了水中,浑浊的水面

多了几丝血色。有人发出凄厉的叫声,人们都惊恐的发现就在不远处出现了一个巨大的

旋涡,而在旋涡中现出黑影。旋涡越来越近,这怪物也越来越清楚,在比凡人大上十倍

的粘腻的躯体上满长着暗绿色的节瘤,而躯体上的头颅却是丑陋蟾蜍的脑袋。所有人都

恐惧到发不出声来,河神,这就是让凡人饱受磨难的河神。这可怕的怪物随手抓住一个

垂死挣扎的人,就要送到口中嚼吃,他得意的看着今天众多的猎物,从丑陋的巨口中发

出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大笑。笑声未完却中途变调,从他嘴巴里面重新飞出却是一串惊

天动地的嚎叫,人们不得不捂住耳朵,把头浸入水中。当人们重新抬起头来时,那个巨

大的怪物已经从水面上消失了,他刚才呆过的水面完全被暗红的血水染红。

过了好一阵子,劫后余生的人们才发现我的右手还紧握着那把曾射下过太阳的神弓。

我没有再理会那些眼窝子浅的凡人们,长笑着径直向下游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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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两岸还没被淹的林子里死一般的静寂,野兽们凭着本能迁到了高处的山上去了。

面前无有边际的大水,全都是浑浊一片,静静的散发着死亡的气息。极目望去,远方还

有几个被水团团围住的高地,对于命运,凡人目力所及的不超过一个山头,而我不过隔

着洪水比他们多看到到几个罢了。

我忽然想到,自己当初射下那几个太阳并非出于对天帝的怨愤,应是过腻了看破红

尘的神仙生活。而做为一个凡人,不过是一片在旋涡中打转的浮萍,全是身不由己,却

又自欺欺人。对于命运,这是一条没有尽头的路,虽然凡人的生命苦短,可人死后灵魂

还会飘往鬼蜮。我想起传说中当凡人死后去到鬼蜮的路上,有惑人的黄雾,这黄雾就如

面前这一片浊水一样吞没一切,站在黄雾中的亡魂将看到其欲念中的所有东西后将其彻

底忘记。

身后传来人们砍伐竹子的脆响和竹子轰然倒地的声音,临时营地那边飘来一阵阵炊

烟伴着肉菜的香气。雨云慢慢散去,头顶的天空逐渐高阔起来,耳边突然传来一声翠鸟

好听的啼叫,这是洪水退却的征兆。 那只啼叫着飞落到我面前的翠鸟竟然化为一位白

衣妇人,容颜赛过仙子。这位丽人请我给跟她去一个地方,我竟然没有任何询问,毫不

犹豫的走入被她将洪水隔成两道水墙间的水底。

道路的尽头是一座华丽的宫殿,散出的光彩直达云霄。这是水神和他妻子的居所。

“你射下过九个太阳?”

“是这把弓。上天不过假我之手擦掉了一小块癣疥”

“你不再是神仙了?”

“当凡人可能会更好”

“你会成为真正的凡人吗?”

“我不愿看透将来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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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吗,你还有机会恢复神通”

“可我不愿陪你待在这个地方”

“你不希望长生不死?”

“死亡乃新的开始,长生是旧的往复”

“你舍得她吗?”

“我们是凡人了“

“凡人们会贪恋某样东西,可他们很快就喜新厌旧“

“你是对的“

“只要你一句话,这里所有的一切都是你的“

“可我很快会厌倦的“

“你到底在找寻什么?”

“答案还没有出现”

回到家里几天了,我老婆像是换了一个人。虽然她还是很开心看到我回来,可笑容

有些勉强。她不再像以前那麽的激动,会主动缠上来和我胡闹。多数时间,她只是静静

的呆坐着。她光滑的脸庞上已经起了细密的皱纹,厚密的头发里也有了几多银丝。这一

段分离后,忧愁和孤独似乎光顾了她,她显得成熟许多,有了心事。我和河神老婆相会

的消息应该已经传到了她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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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神的妻子收集着天下的珍宝,而我不过是她收藏列单中的其中一项而已。我想全

天下的女人也都是这样,见到喜欢的东西,就毫不犹豫的紧紧抓住,宁肯把它毁了也不

能再把它失去。临走时,她一定坚持要设宴为我送行,这一次我同意了。席间她神色有

异,慌张和兴奋都隐隐显在眼角眉梢。她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脱我这猎人的眼睛。当她装

成依依不舍装举起毒酒给我时,已经显的非常镇定。看着她泛红的眼睛里的盈盈泪水,

我只是在嘴角挂出一丝冷冷的笑容,顺手把酒泼在地上,在她的惊愕中离开了水底。

如果我老婆还是神仙,有着很大的法力,她或许会对我做出同样的事来。可惜她现

在只是一个普通的村妇,除了叹气外什么都做不了。这几天来,她对我显得冷淡。两人

对坐时默默无言。她在等待着。晚上睡觉的时候,我听到她喊我的名字,双手紧紧的掐

住我的手臂。她分明怕失去我。这一刻我才明白,她已经真正的变成了凡人,经历着七

情六欲的痛苦。

我看我多半不会在这个家中久呆。困扰凡人的这几样东西我也差不多领教了,就像

一个穿越沼泽的旅人,一但你停下脚步很快就会被脚下的泥水吞没。我想要去那些远离

人间烟火的地方去看看,听说那里也是有些奇怪的人,他们总会有些奇谈怪论。在一些

大荒沼泽中还有些凶猛的怪兽,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还有鬼蜮,那是神仙和凡人们都

没办法到达,只有死者的亡魂才会去到的地方。

当初决定下到凡间时,我应该把她留在天上,至少可以免除无谓的痛苦和烦恼。我

最终会离去,等待她的是更大的痛苦。

倘若我在外面游历的时候死去,她也不会独活。如果有一种方法,可以让她因为恨

我而忘记我的话,那是值得一试的。

第二天,我离家去往西方大漠的另外一端,那里住着西王母,她可以配出一种可以

令凡人成仙的灵药。

当她在昏迷中飞升到天上的时候,我想此时我的生活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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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响的碧空起的那层红晕越来越暗,黄昏占据了天空。这个喧嚣繁杂的地方开始静

下来,连虫子们嘤嘤嗡嗡的乱叫声也没有了。昏黄的天空低垂下来,像绸子一样将我罩

了起来。眼前出现一片无边无际的大雾,雾中泛着黄光。雾中我看不到任何东西,也看

不到我自己。手脚失去了重量,魂魄像雾一样飘起,就要弥散入这黄雾之中,又似隐隐

被拖拽着召唤到这旋涡中心的某个地方。我曾从单调而宁静的天上来到吵闹不休的大地,

再多一刻我又要从吵闹不休的地上落入黑暗沉寂的鬼蜮。不管来到哪里,厌倦和无趣总

是绞成一股,紧紧将我缠住。在入鬼蜮之前,我只想成为这黄雾,这静寂不动的永恒,

或者要一个甜梦-长久而甜蜜的黑暗。

伐树伐树伐树伐树

如是我想:

锋利无比的斧头高高跃起,在空中稍稍停滞一下后又迅速下滑,画出一条漂亮的曲

线后,才从略带倾斜的角度向光滑而高直的树干奔去。斧头毫不停顿的进入了树身,就

像鱼儿钻入水中,几乎一下子就将这棵高直粗大的树干斩断。当我需要拔出斧头,再补

上一斧结果了这棵桂树的时候,怪事发生了。当斧头离开树身时,树身刚刚砍出的缺口

随着斧头的离开迅速愈合。当我再次举起斧头时,树身已经像水面一样恢复了平滑,等

待着斧头的到来。

我就这样每天砍伐着同一棵树。我每天伐树不止,这样说并不确切,应该说时刻伐

树不止。记忆之内,我从来都没有停止过伐树。与其说是我紧握着斧头不断的劈砍,到

不如说是我反被斧头控制。当我疲累的时候,要立刻放开斧头坐下来休息,可是双手却

被紧紧粘在斧头上;当我全身肌肉酸痛到连站都站不稳的时候,从斧柄处又传来一阵阵

的力量,这股力量并没有消除我的痛苦,它只是将我的双脚稳稳的钉在地面,好使我被

斧头牵引着像提线木偶般动作。

从举斧砍下到重新举斧,其间用时一呼一吸,丝毫不差。我曾试图故意拖拽斧头的

运动,然而这斧头去势似有千斤之力,竟毫不为所动。我就随着斧头伐树不止,不得休

息,不得解脱。我的肌体随时都处于极度疲惫和酸痛的状态,腹中饥饿无比,口中则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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渴难熬。

上天罚我伐树不停且永生不得终止。

这棵树就长在一块岩石上,树根石雕铁铸般与这块石头连成一体。许多年来我的脚

未能在这块石头上移动分毫,腿脚同树根一样也和石头连在一起。这树人和石头不过是

闪眼即见,而我却用了许多年的时间才让眼前浮现出如此景象,事实上我看不到白天的

太阳,也看不到晚上的星空,多数时间里我所看到只有漆黑一片。在完全的黑暗中,由

着石头发出如萤火虫般的微光,我才勉强辨认出一团黑忽忽的轮廓和斧头飞快滑过的轨

迹。由着斧头砍击的声响,我感到那团黑影是一棵树,更由着从高处定期飘下的花香,

我猜想这是一棵桂树。

脚下很深处,似乎有大片极微弱的光延伸到远方,我所在的大概是一处山头或高地。

在有些时候,从脚下的石头和头顶的虚空会充满浓稠的黄光,仿佛是在浑浊的深水中,

依然看不到任何东西。可由着这黄光我多少可以回忆出太阳落山时天空的模样,那似乎

也只有昏黄一片。对于过去,我剩有的只是些许碎片,这些碎片如同散落在水底的石子

一样无从查找,只有在偶然的一个梦中的光影或者花香于面前飘过时,我才感到某些熟

悉的感觉一晃而过。

这只是在伐树的初期才会有的感觉,我会不断的回想着过去,摸索着眼前,还尽量

把一个个偶然冒出碎片拼凑在一起。我不能相信自己在劳累困苦中不会死去。痛苦和绝

望让我无法忍受,伐树一次间隔在一个呼吸间就会到来,可在我觉得却像一辈子那麽长,

有时我恨不得立刻死去,哪怕是变成路上的烂泥。可无论感到如何 劳累,我的躯体始

终留不下时光的痕迹,既不觉变老也从不生病。

有那麽一刻,我忽然打了个冷颤,眼窝一酸,我知道自己的确会一直不停的砍下去

了。一刹那间,我反而感到非常的轻松,好像从心底卸下了一块大石,连伐树也不似先

前那麽难熬了。

这一天,我忽然感到一阵愉悦,黑暗伴着树和斧头一起从我的面前消失了。我来到

一片柔软无边的草地上,茂盛的青草绿的刺眼。可身体的劳乏还在,我的脑袋重的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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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觉中便躺倒在芳香的草地上熟睡。在梦中,有人在我耳边讲话,声音柔和,像雨滴

一样不停的洒落。我要将长了翅膀的话语抓住,可它却像水一样从指间漏过。这声音响

亮而低沉,清楚而含糊,正如镜中的影子。突然间,天空中电光一闪,我猛的从这个梦

中之梦堕了出来。而那把斧头还停留在刚才入梦前的那个位置。

举斧,砍树,再举斧,再砍树……每一次砍树所用的时间依然丝毫不差,每一个砍

树的动作也别无二致。可有些东西开始慢慢不同起来。

我面前有时会突然闪现出光亮,清楚的感觉到了手中的斧头和面前的桂树。不知从

何时起,在光亮下,飞舞的斧头开始活了起来,时而像归巢的飞鸟,时而像风中翻转的

树叶,又如飞跃的瀑布,奔腾的马匹。到了后来,斧头每一次升起,都幻出不同的影像。

我刚开始时看到的不过是一团模糊的光影的掠动,这光影渐渐明亮起来,将黑暗的势力

一一驱逐。这幻影在光亮下显得越发的真实,存在也越来越久,以致让我无法相信这就

是我每日伐树不停的斧头。这斧头可从一个小鸟化成一群游鱼,从一棵小草长成巨大雪

山,从一粒沙裂成满天的星斗。可只一刹那,全部的光影都消失了,黑暗继续着它的统

治,手中的斧头继续它的滑行,尚未砍到前面的树干。

在黑暗中,除了手中的斧头和面前的木石外,只有无边的虚空而已。斧头砍击在树

干上,发出短促的脆响,如同小鸟的啼叫。我甚至还感到了斧刃在划开树身时溅出的一

串轻响,斧头离开后树身仍然存留的轻微的颤动,头顶树叶所被波及的微微晃动,由树

叶间隙筛下的丝缕叶香。这接连不断的响声如水浪般从身边流过,一波赶一波撞击在一

起,又激起新的浪花。声音钻入耳孔,如同种籽丢入泥土,生根发芽后长出棵棵幼苗,

开出无数的花朵。

那一下下的声响也不再重复,或轻或重,或缓或急,从虫蚁的轻叫到雷电的狂响,

上至九天之龙吟下到黄泉之水泠,无一处不到达,无一处不传神。这声响不断向远处扩

散,直到全部都消失到虚空中,回复到完全的平静,而此时的斧头才刚刚开始举起。

光亮和声响所持续的时间越来越长,它们似乎交错起来,互相衍生又相辅相成。当

看到一匹小鹿时,随之而来是它尖细的鸣叫,而在听到浪花声响时,我好像看到一条大

河奔腾而过。每次我所看到的片断越来越长,越来越真实。这似乎并非我的幻觉,而是

45

宇宙中的某个片断,某个场景。在不断伐树时,我似乎又在试图进入另一个世界。从斧

头的飞动,切入树中,又沉重的离开了树身,再到艰难的举起斧头,当这一个循环的所

有环节全部连通在一起,无数个碎片也就拼出了一个整体,终有一天,我会看到这个世

界的全部。

事实上,我并不仅看到了世界的全部,我也感到了这棵巨树的全部。当我又一次举

起斧头时,我感到身边这棵树的奇妙变化,树身在轻微的颤动,这颤动传到无数分叉枝

颈,又唤醒这枝杈上的每一片树叶及叶片间的香花,在花叶间的吵闹中,有一片树叶悄

然而落。

我眼前的一切全都消失了。我自一片黑暗中降生到人世间来,成了一个正在啼哭的

婴孩,开始了做为凡人的一生经历。在这一世中的我经历了悲欢离合,种种爱恨交替。

时光慢慢在我身上留下痕迹,我眼见着童颜变为灰缟,曾拥有的情与物如柳絮样顷刻间

随风无了影踪。

当这个婴孩成了一个连呼吸都支持不下去的老叟时,漆黑的死神将他抓去。而我才

从梦中醒来,这一世从生到死,不过是刚刚举起斧头砍树这样一呼一吸而已。当我又一

次举斧伐树时,我随即陷入了另一个梦中,或者说在梦中我进入另一个世界,

于是我每日依然伐树不止。从挥动斧头到将斧头重新举起,用时一呼一吸。而在另

一个世界里,我却度过了一生一世。我曾是男人,曾是女人,当过狼虫虎豹,也做过树

木山石,遭遇无数劫难。我想,终有一天我将遍尝种种,历经世间所有。

评语

本次小说奖甄选,题材恢弘的作品入围不少,但都多见网络仙魔/历史/神话

流行演义的影子。《月-日-树》乍读之下,似乎也未能摆脱这样一种题材翻制的

窠臼,甚至还有鲁迅《故事新编:奔月》横置在前,阅读成见之下难免心生比较

的意图。幸好作者驾驭文字的能力尚跟得上叙述的野心,自如的出入于每一个熟

悉庞杂的故事情节之间,在变换视角的过程中,对神话进行新编,或者更近于陌

生化的手段,最后一切在恒常的日落月升之中,有一种存在主义盘根交错的体悟。

46

小说组小说组小说组小说组 | | | | 佳作奖佳作奖佳作奖佳作奖 | | | | 国家初级学院国家初级学院国家初级学院国家初级学院 | | | | 莫兰莫兰莫兰莫兰

她们

在夏天的最后一抹燥热被秋雨浇透的那天,小晚认识了安阳。

谁也记不清楚那天具体是什么日子,应该是个周日,学校没上课。下午三点多吃过饭,乌蓝

的天空刚被雨拧干了云彩,服服帖帖通通透透地亮着,脾气好得很。小晚家门前的荷塘里头,

半残的荷叶上水珠滚来滚去,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子清冷干净的野草味道,夹着极淡的泥土腥

气。

这是最最纯粹的秋天,没有夏日炎热浓烈,充满侵略性的强势,也不是春冬里那潮潮的

阴冷,秋天自有一种凉薄的清爽,大方从容。

“一、二、三四、五……”小晚坐在堂屋的门槛上,数着在微风中不断从屋檐上坠落的

水滴,心里的快乐像气球一样飘忽而轻松。是了,气球一样,五彩缤纷的,一大把地飞到了

天上去。就像国庆节那天在村长老李家的电视里看到的那样。

“死伢子,呷了饭还不去温书,莫在这里发懒筋!”姆妈的声音从屋里传出来,中气十

足。

“晓得啦,就去!”懒得解释自己早就把书看了两遍,反正对姆妈来说,书是看多少遍

也不嫌多的。

爬起来拍拍手,就在小晚转身的当儿,一只黄黄的小手揪住了她的衣角,几乎没把她给

揪得跌倒!

“谁呀!”火气蹭的一下冒了起来,小晚瞪着眼睛回头,却看进一双怯生生的眼睛,黑

白分明,里头水汪汪的眼泪直打转儿。于是天大的脾气也消了,出口的话也软了:“干么子?”

拽人的女孩子瘦瘦小小,土黄色的绒线衣袖口起了一圈的毛边,嗓音倒是甜甜糯糯的,“我、

我叫了你好久都没应,我怕你没听见就走啦……”一句话拖三拖,黑色的眼仁受惊似的在眼

眶里颤着,视线不住地往地下撇,就是不敢对上小晚的视线,“我家才搬来……明天要上学,

我想借你的课本看……”说着话,头简直要低进胳肢窝去了。

小晚看着她黑亮的发顶,不住觉得好笑:“要借书就讲呀,我又不小气!莫怕!我们一起看。”

说着拉起女孩的手往自己屋里走,“我叫小晚,你叫么子名字?”

“……安阳。”大眼睛眨了眨,女孩终于露出一个红彤彤的微笑。

小晚十岁的时候,认识安阳。

47

安阳家是临村搬来的,就住在小晚家附近。听姆妈和安阳妈闲碎聊天时说搬家是为了离

陇江中学近些,方便安阳的哥哥上学。换耕地时还和当地人家起了些争执,起因似乎是说本

村的田要比他们原来的肥沃些,人家定要他们用大些的田地来换。安阳妈不知磨了多少嘴皮

子,最后还是吃了些亏,用钱贴补了。安阳家原就不富裕,搬过来三两月内竟然连安阳的课

本都买不起。

“其实也不么子急,反正我不聪明,有课本也学不了什么的……”被小晚问起时,安阳

细细说。

“那你哥哥缺不缺课本?”小晚眯起黑溜溜的眼睛,眉头悄悄皱起来。

安阳摇摇头。

小晚立马炸了:“哪有这样的阿爸阿妈,你不是还在临镇读书么,只管你哥哥!”秋天里

还光着的一双脚丫子蹬得床前的踏板“咚咚”直响。她家从来一视同仁,自己和哥哥读起书

来还要拼成绩,谁得的“优”多谁得奖励,哪里看得惯安阳家里的做法。可是不管她怎么说,

安阳也只会低头捏着衣角,呐呐的声音好像蚊子叫:“哥哥比我会念书多啦,我不行的……

姆妈说要是没有钱,高中就不让我念了,回家帮她编凉席。”

“这怎么要得!你好好念,总有他们后悔的一天!”小晚的豪情壮志一经点燃就不可收

拾,成天拽着安阳温书,比自己读书还要上心三分。两人形影不离,安阳被这么推着赶着,

平日里的话也多了,在学校也渐渐放了开来,不再是闷葫芦的模样。

说到念书,小学的课业哪有那么多,便是小晚一心要让安阳读出个名堂来震震家里,课

本翻来覆去也就那几篇,两人早就背了个烂熟。要说乡下孩子,一天倒是总要在田里耍去半

天。

转眼就是晚稻收割的时节,学校里每天只有上午上课,下午通通放学生回家帮忙农活。

上面有哥哥顶着,小晚和安阳倒很是闲了下来,免不得要琢磨些七七八八的乐子。一天下午,

安阳正乖乖地在家择菜,不提防小晚从身后扑上来蒙住了眼睛:

“呀!闹什么呢?”相处日久,安阳对小晚说话也不生分了。

“嘘,带你去个好地方!”小晚向来神秘兮兮的,今天尤甚。脸上花花的几道不知是泥

巴还是草灰,挤眉弄眼地把安阳逗得直笑。

一路上小晚的嘴巴守得死紧,任安阳如何软磨硬泡也不说出目的地,只带着人一个劲儿

地在高高低低的田埂上穿行,渐渐地走到安阳从没去过的地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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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底的田野正是最饱满的时候。一片片梯田上金黄的水稻长得正好,挤挤攘攘的,在干爽

的秋风中海浪般起伏,颀长叶片摩擦发出的沙沙声响温柔地蔓延开来,将清爽的秋日包裹在

一片稻香中。有的田已收割完了,一茬茬稻杆铺在褐色的泥土上,田里摞着一两个干稻草堆

成的草垛,在阳光下散发着暖融融的秋意。偶尔看得到褐色斑羽的母鸡,懵懵懂懂地从草垛

里伸出头来,小脑袋摇了摇又快速地缩了回去。田埂两边开了黄白的小花,一簇簇的在青草

丛中点缀着,也在风中微微摇摆。

就像安阳,小晚禁不住地想,温和又不起眼,没什么香气,却偏偏哪儿都能生长,在没

什么人看着的地方开得自在。转念又想到安阳的姆妈,急火火瘦条条的妇人,走起路来有些

摇摆,倒是像足了野花边上的狗尾巴草。不由“噗哧”一声笑了出来。身后跟着的安阳听见

了,问起来,小晚只是越笑越厉害,捂着肚子“哎呦”直叫,匀不出气来解释。

好不容易止住笑,小晚把自己的比方说了,只见安阳的脸一直红到了耳朵尖,噎了半晌才蹦

出一句:“你莫笑我和姆妈,你才是呢,整天蹦来跳去,蚱蜢一样,”顿了顿,见小晚满不在

乎的样子,跳跳脚又憋出一句,“你哥哥的头发才像狗尾巴草呢!”

小晚的哥哥头发硬,一根根立在头上,加上这阵子农忙没去理发,脑袋可不是毛绒绒的狗尾

巴一样!一想到自己哥哥的样子,小晚又笑个不住,一边出手抓住安阳挠痒痒:“学会顶嘴

啦,不乖不乖!”

“你才不乖呢!”安阳闪身躲开。

两人就此在田埂间追着打闹,不亦乐乎。

×××××××××××××××××

闹了一阵,两人走到了一处山坡下。小晚的神情忽然又神秘了起来:“闭着眼睛,我带

你走。”

安阳一只手蒙眼,一只手牵着小晚,感觉两人爬上了坡,又绕了十几步,终于停了下来。

听见小晚说“睁眼”,放下手一看,立时怔住了,好一会儿才做梦似的问:“这、这是哪儿啊?”

眼前是一条宽阔的大江,江水在午后的日头下泛出细碎的白光。从她们所在的山坡上看去,

不远处的码头上泊着好几十条船,有大有小。江水流向远处时拐了个弯,浩荡的水流隐没在

朦胧的群山中,不知去处。瓦蓝的天上没有一丝云彩,几只大鸟画着弧线掠过,天地间悄无

声息。

两人安静地看着这开阔的景象,一时间没有言语。直到远远传来一声悠长汽笛,小晚才

回过神来,得意洋洋地问:“怎么样?不错吧?”

安阳还沉浸在震撼里,闻言只是点点头,犹自感叹:“这是么子地方呀,我怎么都从来不晓

得。”

“这就是陇江呀,你们原来住得远,没来过也不稀奇。”没得到更惊讶的回应,小晚稍

感失落,淡淡地解释。不过很快又兴奋了起来,“不过这个山坡是我发现的,从没有人来过!”

说着几步跑到一边蹲下,招手叫安阳过去,“我埋了红薯,我们捡些柴火烤来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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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块方砖砌成的小灶,里头半埋着三四个红皮番薯,看来小晚是早有准备。随便拾了些枯树

枝铺在灶里,小晚又奇迹般从身后变出一盒火柴生了火,不一会儿,烤红薯的香味就渐渐在

木柴燃烧的“哔啵”声中透了出来。两人坐在山坡上看着江水,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

“小晚,我们么子时候回去哦?”

“吃完红薯呗,莫急,快得很。”

“……你说,那些船都开到哪里去呀?”

“我也不晓得,阿爸说他以前顺着江水游泳,去过青河市里。”

“那是哪里呀?远不远?”

“应该满远的……阿爸说他游了整整一天咧。对啦,我们到时候一起顺着河走,看看到

底会到哪里去吧?”

“好呀。”

“来拉勾!”

“嗯!”

“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一晃五年,仲夏明晃晃的烈日中,中考也慢慢近了。青春期的少女长得快,一天一个样

子,原本瘦瘦小小的安阳这两年个子蹭蹭地拔,一眨眼就高出了小晚半个头,黄黄的面色也

变白净了些。男孩子一般的小晚也变了,还是清爽的短发,但长开来的眉眼顾盼之间,竟能

惹得一众男生面红耳赤。只可惜个性还是大大咧咧的,没有半点江南女孩子温婉的风范。

小晚向来最有执行力,小时候沿江探险的约定一直记到现在。她自然已经知道青河市并不那

么远,只要骑一小时单车到镇里,再搭上中巴沿着尘土飞扬的国道颠上两个小时就能到。但

中间的路程呢?悠长陇江的两岸有些什么风景?人们的生活又是怎样的?青河市之后呢?

还能去到哪里?那么多的疑问和未知,正合她那好动好奇的胃口。她这五年间慢慢筹划着那

秘密的冒险,等到中考结束就能成行。

临近中考,小晚仗着成绩优异反而更加清闲,每天一放学就跑去安阳家督促她学习,说

两人要上一样的高中。每次小晚这么说,安阳总是会红着脸叹气:“没用的,那么好的学校

我怎么考得起……而且哥哥今年也要高考,要是他考上了大学,我家只能供一个人的。”

“没试过怎么知道!别这么快泄气嘛,你要是考得比你哥好呢?我就不信你阿爸会不让

你读下去!”小晚说起道理从来都是一套一套,“有时间瞎想还不如温书呢,秦始皇统一六国

的顺序是什么?”

“韩、赵、魏,楚、燕、齐……”安阳不自觉回答,回过神时好气又好笑,“你又把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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岔开啦!我还没说完呢,我家供不起怎么办?”

“一起想办法呀!我们这个暑假去做生意吧?好歹要凑出高中的学费来。”

“说得简单!”

“还说闲话,我问你,是谁劝汉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的?”

“董仲舒……”

……

那个夏天,她们快要十五。

安阳清楚地记得那年的中考。酷暑的空气又湿又热,闷闷的让人喘不过气来。在一片沙

沙的写字声中,头顶老旧的吊扇懒洋洋地转着,一圈又一圈,吱吱呀呀地响。额头上的汗水

滴下来,晕开在写得密密麻麻的答卷上,那是那年的作文卷,全命题,题目叫《我的好友》。

从来作文卡壳的安阳在纸上奋笔疾书,蓝黑的字迹间,小晚调皮的神情仿佛清晰可见。

和两个女孩子挤在火车的双人座上,安阳的耳边还回荡着考试结束后小晚激动的大叫,

“居然是《我的好友》!安阳,这是我这辈子写过的最好的作文!”

低下头把脸埋在双臂中,眼泪一滴滴打在裤子上,又快速蒸发在火车燥热而拥挤的喧嚣中—

—是的,那也是我写过的,最好的作文。

没等中考放榜,家里就把安阳送去了东莞打工。原本姆妈的意思是初中也不必怎么读的,

反正现在初中毕业和小学毕业一样是没有文化,于找工作没什么格外的好处,将来嫁了人更

不用有什么文化,越有文化越爱讲究,人家还不要呢。是安阳自己一直坚持,等到中考考完

才甘心。

同行的几个女孩子和安阳年纪相仿,都是安阳家邻村表亲的孩子,一路上嘻嘻哈哈地说

着话, 能出去见世面的兴奋远盖过离开家乡的惆怅。

小晚现在在干什么呢?她一定会很生气。安阳禁不住黯然地想,这次中考,她花在自己

身上的时间那么多,还总是鼓励自己,说着不要放弃。可是,有的事,不是光有信心和努力

就能成的。自己其实真的不是读书的料子,学什么都格外缓慢,想来在读书上也不会有什么

出息吧。或者自己现在出去闯闯,将来还有可能和小晚站在同样的地方。轻轻叹息,窗外飞

速退走的家乡景色在安阳眼中渐渐模糊了,闭上眼,安阳在火车前进的单调轰鸣中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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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晚难以相信安阳就这么走了。明明考完试还一起庆祝的人,第二天就坐上去广州的火

车。明明是最要好的朋友,安阳要走的消息竟是一句也没向自己透露过。

而在暴雨刚过就踩着泥泞小径跑到她家的自己,只看到一张薄薄的留信。生气愤怒伤心

失望,百种滋味在心里转了个遍,还是只得小心翼翼地拆了信看:

“小晚:

对不起,我还是不读高中了。

哥哥还要读书,他能考上好大学的,要用的钱很多。我能挣钱的话,也能减轻家里负担。

我还是不合适念书,你这样帮我了,我的成绩也不怎么好。再说,姆妈和阿爸都说也不

是一定要读很多书才能挣钱的,我这次去广州,到工厂做事,就可以挣钱了。舅舅说包吃包

住,挣得比姆妈每天穿凉席还多些。这次还有好几个人一起去,大家都是老乡,你不用担心。

很可惜不能一起去探险了,可是广州比青河市可还要远得多呢,我这是一个人的探险。

你要好好读书呀,你那么聪明,将来肯定很有出息。

我要是放假就会回来的,到时候见!

谢谢你!

安阳”

深深吸气,让雨后潮湿微凉的气息充满自己,再慢慢呼出来,小晚感觉心里的热辣辣的

愤怒变得很苦。记得快毕业时老师也说过,我们每个人要走的路都很长,那么多岔道上人来

人往,大家能一起走一段就是难得的缘分。听的时候只觉冠冕堂皇,矫情透了,现在却有点

体会到这句话的道理。

算了吧,算了,生活就是这样,我们没有太多选择。

十五岁,生活说,你们应分开,走不同的路。

安阳的第一封信寄到,是两个多月之后的事了。那时安阳的哥哥已去了北方一所大学,

小晚毫无悬念地进了陇江一中。夏天刚过,秋老虎烤得地面“滋滋”直响,像是要把最后一

滴水也榨出来。小晚穿着一中蓝白相间的校服,打开信封时双手几乎要颤抖。三页信纸,略

显幼稚的正楷,点点滴滴地讲着东莞的生活。第一次看到大片工业园区的目瞪口呆,工厂里

彻夜通明的炫目灯光,严厉的工头,和善的同事,狭小但干净的住处。“这真是一片全新的

地方,虽然工作不轻松,我的手艺也还不熟,可是我会努力的。”最后,安阳写到。小晚几

乎可以想像她腼腆的笑容和重重点头时脑后晃动的马尾辫。她……现在过得不错吧?

52

×××××××××

“李安阳!给我站起来!”工头的一声厉喝,把昏昏欲睡的安阳彻底惊醒了,一把推开

椅子,站得笔直。

“你看看你又在干什么!鞋底粘到脸上了吧!”尖刻的语言,却逗得整个车间都哄笑起

来。

“对不起……”安阳揪着衣角,脸色苍白如纸。

“说对不起有什么用?原料钱从工钱扣,做不完十件就别吃饭!”狠狠瞪了安阳一眼,

工头往后边走去,“要不是老李带来的,早就把你开除了!其他人别偷懒,干不完一样的没

饭吃!”

安阳静静坐下,摇了摇头驱散睡意,重新拿起一只鞋底,粘胶,修边,再把修好轮廓的

鞋底放到流水线上去。泪水在眼眶里打着转,却始终没有落下来。

会出错,实在是因为太累了。一天工作十三个小时,不停地重复一样的动作。有时候遇

上临时增加的订单,更是要没日没夜连轴转地赶工。她做事太过仔细,难免要慢一些,比别

人花的时间更长,晚上休息不了,白天困了就容易走神。

想起刚刚来到东莞的感觉。除了龙江县城没去过更大的地方,和几个姐妹站在滚滚人潮

中的茫然。黑压压的人头四处涌动,各式各样的火车进站了又走,热腾腾的空气,小贩沿着

车窗尖利的叫卖声……这个沿海城市的气息扑面而来,将她们淹没。

然后就是跟着舅舅,坐着一样的中巴在平整的沥青马路上奔驰,来到厂里。不多的行李

扔进宿舍,还没吃饭就被拉去听工头训话。

“前两个月试用,包吃包住,没有工钱;录用之后每月还是包吃包住,工资五百,年终

发奖金!” 别扭的普通话,工头是安徽人。

两个月后,一起来的人中只有安阳和另一个女孩选择了留下来。送走其他人的时候,安

阳又去过火车站好几次,站在人流中时已经不再紧张。她已慢慢熟悉了这个城市的味道,尽

管那么别扭。

不过三个月,家乡平静简单的生活就模糊得恍如隔世了。那一道道的梯田,成片的荷塘,

阔达的陇江,想起来是都像隔了层薄纱,朦朦胧胧的看不清楚。连最熟悉的田野香气也在记

忆中淡去了,真实的只有永远亮着灯的车间,宿舍狭长黑暗的走道和身上洗不去的橡胶气味。

半夜收工回来,躺在宿舍冷硬的铁杆床上时,安阳习惯将自己蜷成一团,静静地对抗着黑暗。

她很少这么坚持,但是独独这次,她不想后悔,不想回头。

家里出事的消息传到小晚那里时,她正在用新选好的彩色信纸给安阳回信,洋洋洒洒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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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篇,写得酣畅淋漓。所以当同学气喘吁吁地跑进教室打断她的时候,她连头都不曾抬起来,

“么子事情呀,急急忙忙的?”

“你快去杨老师办公室,老师找你呢!”

从老师办公室冲出来的时候,小晚的脑袋仍是蒙的。“卡车、抢道,中巴,翻车,爸爸,”,

那些词在脑海中翻来滚去,却怎么也拼不出个句子来。读高三的哥哥已经等在楼道口了,一

见面就把小晚紧紧地搂在怀里。两人都没说话,双手冰凉。

学校就在县里,小晚和哥哥赶到医院时,姆妈还在赶来的路上。两人手足无措地坐在急

诊室外面,看着“抢救中”的红灯手心出汗。

“莫急莫急,还不晓得是什么情况,没什么好怕的……”哥哥默默念着,安慰小晚,也

安慰自己。

“请问是家属吗?”前来问话的医生手里拿着手术协议书,白大褂下摆的新鲜血迹触目

惊心。而小晚一直压抑的眼泪,在哥哥签下手术协议时终于溃堤。髋骨粉碎性骨折,脊椎受

损,且不说天价的医疗费用,如果爸爸瘫痪,这个家的天只怕也要塌了!

小晚没回去上学,彩色的信纸下午便被风吹出了窗子,在扫除中被扫进了垃圾桶。

×××××××××××××××××

临近年底,厂里的接的单子格外多起来。车间每天都在加班加点,原本六个小时的睡眠

时间减成四个小时,同车间的姐妹们见面都挂着黑眼圈,无精打采的样子,工头的脾气反而

更加暴躁。好在她做起工来熟练许多,再不会被工头提出来批评。

可是小晚的信呢?怎么还不到。或者自己当初在信封上写错了地址,小晚不知道怎么把信寄

给自己?睡觉前安阳偶尔会想,但极度的疲惫胜过一切,她总是飞快地陷入黑甜的梦境。

领到第一笔工钱的那天,安阳去买了张电话卡。一直很少用是因为家里没有电话,总要打到

村里开小卖店的林婶家,再由林婶去自家叫人。长途的电话,一分钟七毛钱,白白等去好几

分钟。而且每次下工的时候都是午夜了,家里没人醒着,平时若是要打,只有趁着上厕所的

空档,工头看得可紧了。可是到底还是等不住了,趁着一天稍微闲一点的时间,安阳跑出去

打了电话回家:

“喂?林嫂吗?我是安阳啊,我姆妈在家不?哎、哎,好,我等着。”

“……姆妈?家里好不?嗯,嗯,那就好。”

“哥哥呢?”

“……小晚呢?”

“……知道了。”那边妈妈早已挂了电话,安阳握着公用电话听筒却忘了把它挂回原处。

小晚的爸爸截瘫,小晚和哥哥双双辍学!他们以后要怎么办?难道小晚要和自己一样,

每天重复着这样单调的生活吗?安阳只觉得胸口发闷,呼吸困难,这种无力的感觉比那时看

到姆妈塞到怀里的行李和车票更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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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阳,快回去,工头要查人了!”相熟姐妹的提醒才让安阳从情绪中挣脱出来,匆匆

走回自己的位置。但那空荡荡的无力感还徘徊在四肢百骸,挥之不去。

第一年的春节,安阳没有回家。一来是车票太贵太难买,二来是厂里仍要加班,春假十

五天,工资是平时的三倍。她是真的很想多挣些钱,仿佛这样才能不被命运任意摆布。从九

月到二月,半年的工资安阳基本没花,攒起来有二千五百了。除了两千寄回了家,剩下的五

百她悄悄留下了,想着明年回去时去小晚家看看。

小晚始终没有和她再联系过。

也许是太忙吧,自己也是一样的。又或者,小晚只是不愿意从自己这里感受到同情。她

那么骄傲的人,倒是很可能做出这样的选择。可是……心里还是有些介意。不是好朋友吗?

难道出了事情不应该一起想办法吗……

好像能够明白小晚知道自己不告而别时的心情。能够理解,却难以释怀。

××××××××××××××××

除夕夜不用做事,安阳和几个留下的工友一起坐车去了珠江看夜景。临近入海口的珠江

水势宽阔,水流平缓,沿岸高楼林立,七彩炫目的霓虹映照在水面上,化作碎光点点,亦真

亦幻。午夜时,江上放起了焰火,大朵大朵的,繁华热闹,同伴都兴奋得又叫又跳,安阳却

只想起那么久之前的下午,清澈的陇江上泛起的细碎白光,秋天的天空湛蓝,没有一丝云彩,

几只大鸟掠过天际。

安阳十九岁时,鞋厂倒闭了。那时冻住大半个南中国的冰灾刚刚过去,人们都在庆幸寒

冬的离去,却没料到另一个寒冬悄然来临。

安阳是之后上网查了资料,才知道,那年上半年,广东省有三万五千多家企业倒闭,而

她所在的鞋厂,只是其中小小的一员。

那时席卷了全球的金融危机还未全面爆发,新劳动法的施行和经济衰退的暗流已经悄无

声息地搅乱了广州制造业的一池春水,让上百万漂泊在外的人失了依靠。

鞋厂的倒闭还是有些征兆的,安阳记得那时订单忽然减少了,厂里不再招新人,一些不

得力的也陆续走了。但沉浸在新劳动法颁布,工资涨了的喜悦中的大伙儿怎么也没想到仿佛

55

永远都在挣钱的鞋厂会关门。

那天早晨,全体员工集会,所有人都站在公司外面那块巨大的水泥坪里,听老板宣布消

息,然后到财务处去领遣散费。四月的广州已经有些热,安阳却忽然感到一丝无所适从的凉

意。接下来怎么办?继续找工作吗?可是世道这样,找到工作的希望那么渺茫。

正在犹豫时,姆妈打来了电话,要她回去老家相亲。

“那就回去吧,反正在这里待着也没有用。”安阳对自己说,然后三年来第一次买了回

乡的车票,“也许会碰到小晚呢?”另一个念头悄悄说。这三年,她向家里问过多次小晚的

情况,姆妈却只是说不清楚。

安阳十九岁,重新回家。彼时的她与小晚,已有三年不曾联系。

十一

现在的中国,什么都在变,每天都在变。安阳从焕然一新的县火车站坐着熟悉的中巴,

开在已经修得平平整整的国道上,看着车窗外熟悉又陌生的稻田和远处隐约的山脉,脑中有

些空白。耳边是久违的乡音,仍然能轻易地听懂,想要脱口而出却是有些勉强了。

下了车还有一段路程要走,安阳背着行李,索性走得更慢些,一路打量周围景色。县城

虽然大不一样了,但村里也没有太大变化,有的老房子翻成了楼房,好几眼荷塘被泡作了石

灰池。

恍然记起每年夏天都会到池塘边去捉的小蜻蜓,银蓝的,亮绿的,桃红的。清晨小晚总

是带头趴在塘边,看准蜻蜓翅膀上沾着露水飞不动的时候,闪电般出手捏住它们的翅膀,再

把捉到的蜻蜓装到一个空的玻璃糖罐里,用盖子盖起来。她是个中老手,几乎百发百中。只

有一次,在抓一只特别稀有的大红色蜻蜓时,小晚因为过于专注,一脚踩空,头朝下地栽下

了浅浅的荷塘,爬起来时满头污泥,头发里还不甘寂寞地藏了一只水蜘蛛,在纠缠着的头发

里用力弹腿。而小晚那时是什么表情呢?对了,她那时满脸是泥没法开口,只得用那双亮晶

晶的眼睛狠狠地瞪着安阳,意思明确得很:要是敢传出去就要你好看!

想着小晚那死要面子的样子,安阳笑出了声,脚步也加快了些。虽然一直没有她的消息,

但她家还在呀,以后回来住,总能看见她的。

走到家附近,安阳瞥见一个人正站在小晚家门口,不禁出声:“请问……”话只说到半

句,却硬生生卡在看见那人回头的瞬间——虽然头发染成了金黄,脸上画了妆,但那确确实

实就是小晚!

看到安阳,小晚也很惊讶,随即迅速收拾了脸上的表情,略微自嘲地一笑:“你原来还

是会回来的么。怎么,认不出?”

“怎么会认不出!可是小晚,你现在在干什么呀?要化妆?”安阳一叠声地问。

56

“好啦,一会儿说,你先回家去放行李吧。”小晚冲着安阳的大手提包抬抬下巴,转身

进了自己的家门。安阳怔怔地看着那个苗条时髦的背影,突然发现刚才小晚一直在和自己说

着普通话。

十九岁,她们重逢。

十二

吃过午饭,两人坐在田埂边。

“没有读书之后,我去县里学理发……可以抽烟么?”见安阳点了头,小晚从紧身牛仔

裤后面摸出一包开过的“红河”,抽出一支叼在嘴里,左手已用打火机点燃了烟,一串动作

熟练而连贯。小晚深深地吸了一口,再将烟缓缓吐出,眼神有些迷离。

“你也知道,我家那时……很需要钱。我妈身体也不好,我和哥哥走不开去外面打工,

就只有在县里想办法找工作。所以,我就想去学门手艺。我哥去开三轮,专门跑镇里头的。”

“理发学徒不收学费,但是出师之前在店里做事没有钱拿。所以一开始就靠着那点存款

和我哥赚的钱来付医药费。”说到这里,小晚停顿了一下,苦笑,

“可是不够。存款很快就用完了,而且我哥又出事了。”

“那段时间真是邪了门了,事情一桩接一桩,都说‘祸不单行’,古人诚不欺我。”

“我哥开车时认识的几个损友打伤了人,他头脑发热去帮忙,结果也被抓了。故意伤害,

从犯,判了四年。”小晚的声线微微颤抖,又吸了口烟,扬起头望天,湿润的睫毛轻轻扇动。

“然后就没办法了……在发廊,我虽然剪头发拿不到钱,但是自有其他的办法……”说

到这里,小晚的声音很轻,却铁一般僵硬而冰冷。她的语速突然加快,像是要尽快掠过这一

段往事,

“然后就做了一年,学了抽烟,理发也学得差不多了,我就用攒的钱出来自己开了理发

店,没再干那种事。”对着安阳急促地笑了一下,小晚又将视线挪开了,遥遥定在远处的一

棵树上,“其实说起来也没什么的,只是不太好看……反正人脏就脏呗,要活下去,还管他

那么多……”这么说着,撇开的侧脸上,眼泪却不断地落下来,花了精致的眼线,冲淡了腮

红,“你看,这有什么好哭的。”只有语气还那么强硬。

“你可别可怜……”说到一半,强硬的语气也颤抖了,因为安阳紧紧地抱住了她的肩,

温热的眼泪透过上衣,贴在肩膀上微微发烫。

“不说啦,没什么好说的,都过去啦。”安阳的声音还是细软的,带着浓浓的鼻音。语

调却轻快,“我也回来啦,姆妈说要我相亲结婚。”

“这么快!”小晚通通鼻子,惊讶地笑着,“么唬我吧?”

“还不晓得咧,看看吧,反正我也不想回去打工了。”

57

“我和你一起去看!配不上你的不准要!”

“好呀!”

……

十五到十九,她们错过了太久,生活把当初的纯白染上不同的颜色,她们早已不是原来

的自己。

无法回头,但生活不会只有过去。

××××××××××××××

“哎,你还记得我们说要顺着陇江往下走不?”小晚摘下狗尾巴草编着玩。

“怎么不记得,后来我就走了。”安阳点点头。露出怀念的表情。

“还想去不?”

“好呀,么子时候?”

“再说吧,反正这次一定要去。”

“嗯。”

十三

五月份的田还是青的,尚未成熟的稻禾绿得格外水灵,散发着清爽的气味,田埂上的泥

土都软软地潮着,捏得出油般的肥沃。大小的荷塘里,一片片圆润挺括的荷叶中点缀着白的

粉的荷花,蜻蜓在空中飞来掠去,塘里已经开始有青蛙的合唱。

小晚和安阳又一次走过那年烤过红薯的山坡,只是那里已种满了果树。

她们沿着河一直走着,看见五月天空棉花团一样厚实饱满的云朵。

看见陇江上穿梭的船只,大部分是采砂船,在江边倒出一个个沙堆,还有大片斑斓的卵

石。

看见一艘用鹧鸪捕鱼的船,许多雪白的大鸟从船上扎入水中,出水的时候紧闭的嘴边露

出草鱼银色的鱼尾。

看见一株枯树上新长出的细嫩枝桠。

看见江上壮丽的晚霞。

看见天色渐次暗淡,然后亮起许多星星。

看见河堤下,广阔平地上比星星更密集的万家灯火。

她们絮絮地说了许多话,有关一起度过的过去,不曾联系的过去和将要发生的将来。

小晚说,我要当女老板!

安阳说,我就要和那个开网吧的结婚!我们要好好地过!

58

小晚大声赞同,对,一定要好好过!

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十九岁,她们都已成长,能相互依靠。

评语

最直接的说故事的方式往往是最感人的,《她们》的叙事有一股似水潺流的

特质,细述成长的诸种变调和弯转,时代环境背景底下的情节调度和选材撰事,

虽然稍嫌流俗乏味,但是两个女生之间的迂回情谊却颇耐嚼味和怜惜。文字平淡

刻意不显驾驭之斧凿之力,琐碎即是生活的真相,光景岁月稍纵即逝,物非人是,

今犹存昔,当中有一种永恒笃定的情致。如果能发挥成更长或者更细腻的篇幅,

人物的关系渗入更多想象,后半段的喧嚣再按奈一点,故事的仪式或许才能更趋

完整。

59

60

散文组散文组散文组散文组 ||||首奖首奖首奖首奖 | | | | 国家初级学院国家初级学院国家初级学院国家初级学院 | | | | 黄子乐黄子乐黄子乐黄子乐

邂逅路过的美丽

暖暖的晚风懒散地飘着

飘着

缓缓的

你也能看见她的轮廓

——丝丝如柔发

还夹杂着一缕菊香

你我醉了

……

秋天的手还在拽着夏季的衣角。傍晚,太阳快要落山了,温度却会像断了线的风筝,轻

轻地飘到了云朵上面,一直都不肯降下来。人们的汗水在诱惑着周围一切可能被诱惑到的东

西。谁的思绪不知不觉地就已开始随着脉搏有节奏地跳动起来——一下,两下……也不知是

金色的空气熔化了大地,还是地上的落叶金黄了天,反正这样的场面让人有种莫名的冲动。

血液也会在血管里加速游走起来,震动着,似乎随时都有可能开始沸腾,谁又不是在期待着

这一刻的到来呢?岂知,我却与这世界格格不入。自顾着坐在那里发呆的我,丝毫没有感染

上这边初秋的动感,无聊的眼神中却躲藏着一种呆滞的享受,这甚至有些奢侈,要知道:在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人——比如那些起早贪黑的小商贩,比如那些准备高考的学生们,还比

如那些彻夜加班的“白领炮灰团”,他们是无福消受这样的感觉的。所以我很幸福?也许吧。

又一片落叶散发着光芒,从我背后的枝头上飘到了我的身边,我还是那样地坐在那里。

是的,每到落叶的季节,我都会抽空在这里这样地坐着。已经多久了?已经记不清了。十多

年了?那应该是我十多年前给你的答案吧。为什么我会这样地坐着呢?有人说:我是在等人;

也有人说:我是在看风景;还有人说:我脑子有问题……各式各样的猜测,这么多年来都可

以装满一间小木屋了,而那间小木屋也许也会因为里面装的东西太多而关不上门,但我绝不

会因为那些千奇百怪的猜测而感到烦恼。不过话又说回来,就连我自己也不是很清楚我为什

么会这样地坐着。我只知道每当大雁南飞时,我总能看清一些尘封的记忆,仅此而已,仅此

而已。然而,这些记忆却又会在不久之后被从北边吹来的风给冻结在了心底。雪的颜色,一

片空白,直到再次被染上金黄,一遍又一遍的,这难道就是所谓的轮回?谁又能给出个所谓

61

的正确答案?在这个世上,估计没有几个人能够吧。虽然找不到答案,不过,如果我们想多

了、想深了,倒也就会了解了为什么古人有云:朝闻道,夕死可矣。其实,很多人一生就是

为着几个答案——几个打不开的结而活着的。只是每个人都在问着各自不同的“为什么”,

这个世界上便有了很多种不同的追求,也就有了很多种不同的人生。

我也有我的疑问,我也有我的追求,我也有我的人生。要寻找我的答案,日子就得回航

到那一年。记忆的第一笔被写得很普通——和今天差不多,也是一段下午;和今天差不多,

也是一章秋天;只是日历上的数字有些不同了。教室里,我的座位在那扇窗户的旁边。微风

把窗帘轻轻地撩动着,撩拨出了一线缝隙,下午四点半的阳光便从那里毫无顾忌地透了进来,

将我面前的半个桌面照亮,另一半却会比较阴凉。“明暗在这里被分割得十分明晰,情感的

纠结何时也能被我看得如此清楚?”如果是在这之后的很多天里,我可能会这么问道。但此

时我眼里的阳光单纯得只有阳光,很直接,这样的感觉也很好。

我当然也就听不进老师在前面说些什么了,只是注视着爸爸送给我的那块手表。只见秒

针的影子在表盘上安静地画着圆圈,每圈似乎都一样,不就是几个圈嘛?每圈又好像有些不

同,却又不知道那些不同藏在哪里,也许是在我的心里吧。一圈,两圈,最后一圈;一格,

两格,最后一格——放学了,终于。学生们在这个时候总是会很激动的,在大家的带动下就

连那些书呆子的心中也会有种莫名的喜悦,也许这就是当人们在一种生活模式下呆太久后就

会向往另一种生活模式的一种本能吧。学校里上演的是一种,学校外面的又会是另一种;办

公室里上演的是一种,办公室外面的又会是另一种;兵营里上演的是一种,兵营外面的又会

是另一种,以此类推。有时,人们多少会试问自己:这会不会是一种“喜新厌旧”。其实,

这里的“喜新厌旧”——我们在追求着不同。有时候,这完全是人们的一种本能,不用经过

思考人们就会自然而然这样做的。这不是某个人的“错误”,倒更像是我们人性上的一个瑕

疵。人性上的瑕疵是与生俱来的,每个人都多少有一些,所以,这并不可耻,而君子会尽量

去弥补它。

好不容易盼来了放学,我当然不会继续留在学校里。离开了学校,在公园的草地上,我

呆呆地坐在那里,享受着,享受着河边清新的空气,在回家再次面对纸和铅笔之前。这一幕

与多年后的场景多少有些相似,也多少有些不同。那天的云也是那样的温暖,风也是那样的

柔软,就连运河里追逐着的流水声也会比较好听,很轻盈,原来这是周末来临前给我们发出

的讯息,也没有哪个人会错过它的。一轮夕阳正躲在那排高高的法国梧桐后面,它那红通通

的脸红得快要把天边给燃烧。它笑着看着几片云朵从它面前徜徉而过;看着刚下班的人们掏

出车钥匙准备回家;看着几位家长把他们的孩子从幼儿园的老师手中接过;看着我满足地坐

在那里。整个画面都很精彩,我突然就不知要从哪里看起了,也就索性闭上了眼睛,只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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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感受,天与地一不小心就融入了呼与吸之间。这种感觉是绵长的,像那秋水——和谐。如

果时间在此刻停住了她的脚步,那会不会也是一种美呢?也许吧。

良久,我不愿意却还是睁开了眼睛,只觉一切变得更绚烂了。金灿灿的一片是夕阳的影

子在运河里被流水冲碎了,溅得到处都是。我等不急向四周搜索着美丽的痕迹,却意外地发

现那调皮的夕阳正将一个温暖的身影安静地向我推,慢慢地。轻轻的影子正释放着说不出的

力量,很陌生,以前我并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场景,却也很熟悉。还陶醉在秋风中的我怎么会

有准备?这确实让我有一点点慌张,也许不只是一点点,也许只是我不敢承认罢了。只觉得

此时,我的心似乎是个陷阱,你影子的感觉像是一只小鹿,跌了进来,它在我心里焦急地乱

撞,疲惫默默地走开了。但是,没有了疲惫的陪伴,我只会变得更加紧张了,似乎我也掉进

了那个陷阱,弄得整个人都不知道如何是好。陷阱里,整个世界只剩下了你和我。在夕阳的

微笑下,我心中的一举一动在我看来都会变得那么的明晰,像是些纯粹的刺激和感动。我躲

不了,逃不掉,也就只好静静地去接受,然后慢慢地去享受那些感觉了。这又是不是一种幸

运呢?最愉快的总是在那不经意间来到,像触电一样迅速和震撼。当一切结束之后却又会有

些耐人寻味,因为它刺激的其实不是我们的肉体,而是我们的神经,我们的灵魂。所以,在

很多时候那些惊艳的邂逅并不像它们本身一样短暂,相反,一次擦肩而过很有何能就会让你

终身难以忘怀。若非如此,又怎能有那城南的人面桃花呢?

虽然我不是崔护,但一个美丽的邂逅也正在我的面前上演。我沉溺在其中,仔细观察着

它的一丝一缕。突然,一群七八岁孩子从我身边追逐而过,打闹着,这是他们年龄赋予他们

的特权,此时的我却来不及去羡慕。他们模仿着他们认为了不起或者感兴趣的事物,他们叫

喊着一些不能被称作是口号的口号。那些叫喊声却把我从沉醉中拉了回来,我似乎已走过了

一千个世纪。定睛望去,只见你的影子还在那里,便打消了心头刚刚涌起的失落。模糊的影

子清晰地告诉我:你是隔壁班上第一行第六座的女生——我有数过,很多次,所以我很确定,

这便是刚才我觉得你的影子会比较熟悉的原因。虽然你不认识我,因为我并不善于突出自己;

我却早想认识你,因为你是学校里的“知名人士”,这是不是有种癞蛤蟆与天鹅的感觉?有

些自卑。我早就知道你的名字了,却从来没敢说出口。也不知为何我会怕你发现,其实,像

我这样终年沉没在书本中的人是不会引起你的注意的。所以,我只是把你的名字藏在了心底,

深深地,稳稳地。有时我也会将你的名字默默地念叨起来,有着像背书一样的节奏,这是我

的“特长”,不同的是这却有了些思想感情,也许不止一些。

此时,虽然你我之间还有一段距离——不太短,也不能算太长,但幸亏了地平线上的夕

阳,将你的影子从远方慢慢地向我拉长,一寸,两寸……影子正朝我走来,我假装着什么也

没看见,心里却已打翻了个糖罐子。但我毕竟是在假装,当你的长发舞出秋风的线条,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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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子早已印在了我的胸膛,心中沸腾的血液快要震碎我脆弱的伪装。光与影的浪漫此刻正被

你导演着,然后熔化在了跳动的秋风里,随着云彩缓缓地飘动,从左边到右边,从前面到后

面,从近处到远处,直到弥漫了目所能及的所有的空间。我又深深地陷入了这一切,只觉得

空气中突然充满着甜蜜的醇香,期待你我可以一起把它再次酝酿,然后坐在一起分享。就这

样,静静的,不需要任何的语言,只是光与影的碰撞,碰撞出明亮的火花,在我会不会也在

你的心中?我激动地准备给你挪一个位置,好让你的影子坐在我的身旁。我向右会不会是一

个正确的方向?如果你坐在我左边是不是就可以离我的心更近一些?一颗真心是不是就能

让你留下?我……我……我其实不知道,但我发誓我有在认真地想。但是,一刻超速的心除

了能跳得更快,又怎会有功夫来思考?既然如此,那就让它跳得更快,更快,更快些吧!

爱,通常让人深陷,很深,很深,真的很深。美,也时常如此。虽然这个世界上有很多

种不同的追求,虽然这里也有很多种不同的人生,爱与美却是我们此生共同的颜色。大家歌

颂她们,大家赞美她们,大家追求她们。可是,夕阳却沉了下来,最后你还是走了。你轻轻

的走也正如你轻轻的来,你也没有带走哪一片云彩,但是,你却带走了比云彩更美好的感觉。

深陷的我却迟迟没有发现你的离去,也许我只是不肯去发现,难道我真的不忍?谁知道呢?

我似乎根本不想发出这样的疑问。影子并不会说再见,我却悄悄地在向你的影子挥手。这固

然有些讽刺的意味,但这讽刺在此时必然是孤单的,因为我全然没注意到它的存在,心中早

已被你远去的方向给占据了。我有试图去抑制,失落之情却还是会源源不断地涌上心头,很

酸,很酸,的确很酸。泪水还执意要坚守着眼眶,现在却没有了任何伪装的意味,只是自己

心头的一点小小的倔强罢了。这也许是我们的另一种本能,它不让我们的感情放肆,我们也

就不会溺死在自己亲手创造的苦水里了。可是,换来的确是一股压抑。面对这种压抑,有时

我们却会感到还不如伤心来得痛快,可是我们的本能却不让我们这样做,这便是我现在的感

受。无奈。

那边的河面上又刮起了一阵风,将那云梢上的风筝给吹落了,温度也随之悄悄地降了下

来。有点冷,我这里也是。我试着理顺自己的呼吸,让它回到一个适合思考的节奏。我想:

其实你的离开也没有任何的悲哀,因为你美丽的轮廓已经落在了我的心头,日后睡梦中的我

也许也会上前拾起一片,只因为那模糊的影子比夕阳下的落叶更灿烂。这又有什么不好的呢?

试问世间最美的是什么——是那断臂的维纳斯——在很多时候,缺憾倒更像是一种美,只是

不要来得太多。我妄想去说服自己……

就这样,我身边少了一条握不住的影子,身上多了一道看不见的伤。墨色悄悄地渗出了

天边,驱赶着金黄的颜色;风,也吹淡了云;红透了的夕阳还是被月亮银色的泪光给熄灭了;

夜,坠落在了地面上,摧毁的是落叶发出的光芒,压抑的是人们的呼吸。结束了?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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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用笔偷偷地记录下了刚才发生的一切。我勾勒着她的细节——虽然只是道模糊的身影,却

不是段模糊的记忆;我怀疑着她的真实——直到现在我也不确定这一切有没有发生过,也许

这一切只存在我的心里,而不属于这个世界;我感叹着她的美丽,所以所有的一切都值得我

去回忆,然后不断地温习,直到现在。直到现在我还会经常地这样地坐着,欺骗自己时间早

在那刻就停住了她的脚步,画面却始终冻结不住你的身影,这也就是时间的法则。千百年来,

人们都在不断地努力,企图与这一事实作斗争,后来也就出现了录音机、照相机和录像机。

但这些东西留住的只是时间的躯壳,那一刻的温度却早已不在。

虽然我也企图与这法则作斗争,我也用笔记录下了我的所见、所闻、所感,但我也留不

住你的感觉。月光照在了这边,只见秒针的影子还是在表盘上安静地画着圆圈。一圈,两圈,

每圈似乎都一样;一圈,两圈,每圈又好像有些不同,不同的是你已不在这里了,我又不禁

发起了呆。是啊,你出现,你消失,我却还是在顺时针地走着,虽然纸上的笔迹会在光阴的

漂白中褪色,但是心中的记忆却也会在时间的伤口里深刻,留下了的也许只是那秋天的瞬间。

哪一丝风偶尔在拉扯着哪一枝的叶,哪一枝头偶尔又有哪一片金黄被染上了空白。其实落叶

也没有任何的悲哀,因为那一片已化作了地上的秋。在嬉戏的小孩应该也会上前拾起一片,

只因为那落下的金黄已变得更金黄了。然而其他的叶则被风扫到了运河里,随波逐去,人们

会不会试着记住这些曾经的灿烂呢?星光已湿透了衣裳,该回家了。在回家的路上,我又路

过一片树叶的飘落,又路过一片落叶的漂过,我却还是在这样地走着,不知哪一片才能使我

停住我那不停的脚步……

就这样吧。

相遇后相离

瞬间的美丽

此生的记忆

评语

作者视角非常细致,文字高度细腻。美丽的词藻,刻画美丽的景物,渲染唯

美的心情。

65

散文组散文组散文组散文组 | | | | 次奖次奖次奖次奖 | | | | 新加坡国立大学新加坡国立大学新加坡国立大学新加坡国立大学 | | | | 刘文刘文刘文刘文

刘母二三事

幼年直至七岁半以前,我一直和父亲母亲住在我叔父在成都的公寓。那间公寓原先在成

都九眼桥北一路口,隔一条街有老成都工体电影院和文化馆,星期四电影票卖半价的时候很

热闹。公寓楼下就是菜市场,傍晚的时候有摆面摊和卖酒的人骑叮叮铃铃的三轮车,带着家

当吆喝着开档。只要听到楼下的市声,这时候我母亲刚从医院赶回家,就会赶紧跑到房屋临

街的一面关窗户,把呛人的油烟和粗糙的噪音一同关在外面,嘴里念着,“油烟子这么多,

不吃饭吃他们的油都饱了!”

老公寓经常有这一些那一些不尽人意的地方,尤其万一匆忙搬进来没得选择更让人觉得

委屈,加上旧的老的家具电器容易破损或者故障,修理工人来得勤,一次要花五十块,半年

下来费用极吓人,母亲觉得没面子又心疼钱,只有安慰自己,“将来不会不搬家的,再坏也

坏不过这里”。

我们最后住那间屋子的一整个夏天是成都最热的。母亲不得不在我和父亲的哀怨中打开

临街的窗户,可是她与小市民摊贩的抗争没有到此结束,不久她又想到一个巧妙的办法,端

了家里唯一的一台电风扇放在窗前把油烟吹出去。窗禁解除后有天电风扇坏了,母亲倒在沙

发上,双腿横跨着茶几,很不平地对我们说,“我们是他们的油烟过滤机,吸进去的是油,

吐出来的是空气。我们要油死在成都九眼桥了。”

我坐在沙发边的小板凳上,听母亲和父亲争执要不要下楼和那些人谈判。虽然父亲极不

乐意去和经常见面的人起纷争,明知道打电话给相关单位投诉没有用,但父亲还是说不过母

亲,只有下楼去。母亲靠在窗边低头从楼上监看父亲的行动,过了会儿,她突然又气又笑地

叫起来,“哎呀…他怎么走了?你爸跑了!…”

于是母亲和我留在乌烟瘴气的家里因为父亲的落荒而逃笑了一晚上。

头顶的青色的灯在黄色的烟雾笼罩下投射模糊的光,照在红色地毯上,母亲的凉拖鞋用

力地踱来踱去,发出咚咚的闷声。“那些人在楼下吃饭,他们听到声音一定不知道怎么回事,

我要让他们吓一跳。”母亲恶作剧地说,脸上是只有孩童才有的笑容。

小时候和父母亲住在一起,对我尚且年幼简单的心是一种敏感的锤炼。

尤其当母亲忽气忽笑或者胡乱说笑的时候,我坐在小板凳上埋头整理一叠一叠的旧报纸,

靠着卧室的门框,看到黄色暗淡的斜阳光如宝珠般落到地毯上,想象墙上母亲的影子在跳华

丽的华尔兹,随着光线和飘渺的轻烟变幻;那一刻,一切都清楚了,清楚得不能再清楚。这

些细腻微妙的大人的情绪和抗争,玻璃缸里的红尾金鱼,母亲的小曲,楼梯口父亲的脚步,

66

对着窗口转动的电风扇……人真正生气了或者伤心的时候是真的,说笑的时候是假的,真真

假假,我也开始怀疑了。至此我逐渐学会察言观色。

前年母亲来我读书的学校探望我。我们学校的女学生宿舍建在莱佛士街一片开阔的绿野

山坡,学生宿舍楼下还有公共游泳池。母亲在我那儿住的第一个晚上,从外面洗澡回来,惊

讶地同我讲她在走廊上看到一个黑人。

“你这窗户这么低,人家探脑袋就看得一清二楚,怎么行。”母亲不放心地说。

“白天你呆在房间里,万一有个黑人探头进来,你怎么和人家说?”我明知道母亲不习

惯和外国人打交道,故意和她开玩笑。

“你考我,媛媛,我还会说英文的。”

“英文?”

母亲走到窗前,对着外面用不清楚的口语说,“Hello!”

我笑了,“每个经过的人你就站在这里,从里面和他们打招呼吗?你要吓死人家,从窗

口冒出一个中国大妈的头…”

母亲一愣,也忍不住笑起来,一边笑一边用严肃的口吻教训我,“你也学会开我的玩笑

了,媛媛,你什么时候长大了…”

不管是自己家住的屋子还是朋友的地方,母亲总是尤其注意房间的窗户。窗户向阳,视

野好的环境她的心情就会轻松一些,话也多起来;倘若是狭窄阴潮的窗户,窗外又嘈杂,她

就不愿意呆在这房间超过一小时,好像有东西会绑住她困住她似的,但是碍于礼数她又不好

意思立刻离开,于是总教父亲多和朋友留一会儿,她自己跑出去透气。

“早点回来就可以赶公车,出租车要贵好多块…”

“媛媛,叫司机停这里,我们走进去吧…”

“你有没有零钱?我身上都是人民币。”母亲和我坐车从市中心的剧场回我的宿舍。我

们坐在出租车的后面,一路经过深夜的闹市她一直不停地叨念。

“我也没有带钱,怎么办,把你留下来卖给司机吧。”我用司机听不懂的中文逗母亲。

小时候出门买东西,母亲和其他大人也常常用这句话和我开玩笑,因为我是女儿,他们说生

得这么聪明讨人喜欢,能把我卖个好价钱。

“我能卖几个钱?不然看我们谁跑得快,被逮到的活该。”母亲居然很镇定地说出这番

话。

我又哑然,母亲的幽默感越来越超然。

夜灯立在茂盛浓郁的树叶中像一盏白色挂铃,又像一朵白色的发光的康乃馨,神奇的是

树下竟真飘有清淡柔和的花香,抬头一望,原来栽的是月桂花树。我未发觉异乡外国也有桂

花树。母亲和我手挽手踩着月光走在桂花树道上,一地散落的都是白色的月桂花瓣,若要是

多愁善感爱花之人,怕这一条路都走不下去了…林黛玉害怕地上的花瓣落到水里,流入污浊

之处,将其拾进口袋葬在土里,要是她知道有人踏着白花瓣散步,不知道又会作何感想,然

67

而她只能做书中人,她的话,和她葬的花也许不应该存在于世上。否则让她伤心的事情没完

没了,世上的宝玉必须为她做和尚去了。这样执著于忠一爱情的女人,当真是可憧憬追求的,

还是仅仅赞美而已?倘若追求,那不知需付出多大的代价,恐怕只有虚无和神仙之类的才有

资格同情她了。平凡人所谓少年不识愁滋味,为赋新辞强说愁,而今识尽愁滋味,却道新凉

好个秋。这欲说还休四个字用在宝黛二人身上,更有老年愁愁少年人的意味。为了避嫌“强

说愁”,曹老师赋予的悲剧我是不能尽懂的,人只懂自己的愁。

母亲的愁我也不尽懂。想起这些年母亲的生活是她自己走下来的,她少有埋怨,偶尔只

有我在她房间里的时候,她会和我说些琐碎小事,到最后是埋怨我。我就不知道能做些什么,

她不是和我吵架,只是埋怨,听久了我明白对于她小孩子到底是大人的负担。

有时候母亲也对父亲埋怨,因为母亲姓林,父亲用说笑的口吻叫母亲“林妹妹”,“你挑

我的刺吧,我不是贾宝玉,听不懂你的话。”有天我坐在卧室里,听客厅里他们两个人拌嘴,

母亲听了父亲的玩笑话,冒出一句,“你再说笑,我把你扔进河里喂狗。”我一愣,却听见外

面传进来父亲发出的哈哈的笑声…

那时候我母亲排除那些埋怨,仍是快乐的,我父亲也对她好。

我去国外念书以后,父亲带母亲搬到一处新的更好的公寓,后来又搬了好几次家,因为

父亲的工作升了职,转到以前很赏识我父亲的一个长官手下。大学好几年的春假我由于学业

繁重,再不然是自己个人生活上的私事导致心情沉重,住在学校附近租来的房间,一直没有

回家。这些年我以为父亲母亲过得比我开心多了。

“媛媛,有时候我觉得现在的人还没有以前的快活,真的…以前就算没有饭吃,每天工

作得很累,很奇怪得没有这么多让人伤心的事。”母亲冷不丁地说了让我惊讶的话。

“什么事让你伤心?”

“…你爸,还有你外公…还有你。”

母亲说到这里,我低头。

“这就是人生。”我刁钻地吐出这一句空无的话。

“你这么年轻,也懂人生?”母亲一向拿我当小孩子看不放心,却又希望我懂事些少让

她操心。

“我一个人在外面生活,看过的事情也多,遇到的人也多,我总要比别人多懂一点。”

“那你懂妈妈吗?”

…从女儿的角度我不懂她,但若是一个人看另一个人,我多少意识到了一些。这意识带

着批判和无情、年轻人的狂妄和冷漠。

这时候我们离开桂花树夹道的小路,走上山坡,远远的可以看到夜幕下闪着几扇亮灯的

窗户的灰黑色流线型建筑,矗立不动地等待我们。从天上降下来的晚风吹在我们脸上、身上,

我碰到母亲的胳膊,她的肉体是冰冷的、被汗浸湿的潮润的,摸起来让人感觉不舒服。

这样的感觉我过去碰到过…在哪里呢?我深深思索…啊,我想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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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停止脚步回头,回忆中母亲的声音叫住我。她的眼眶噙着泪水,发白的嘴唇微微抖动。

她穿的是我从法国买回来给她的淡黄色上衣和绣竹的黑色包裙,她特意穿这套衣服来见我。

你真的生我的气了?”

“我静一静…我先回去,我…”

“你怎么变了,媛媛,你不是以前的媛媛了。”母亲很少如此激动,她双手伏在胸口,

张大惊讶的眼睛瞪着我。

我其实早该明白我唯一寄托在母亲那儿的东西没有了,那是我和母亲之间唯一有共同点

的,我的童年。可是改变的岂止只有我。人的童年一瞬而过,接下来的是青年、中年、老年,

还有大半个人生在后面等着。人忙着追求将来的一切,不得不暂时忘了以前的回忆…不然这

就不叫回忆,也不觉得好了。

前些天母亲和我坐车出去逛街。我们在戏院附近的一站下车,徒步穿过市街的人潮往戏

院走,母亲最喜欢看戏,老的新的,浪漫的激烈的都可以,只要和人一起去戏院买票,买了

小吃,坐在黑暗里静静地盯着广大的电影屏幕,暂时地避世,对她来说就是一个周末辛苦工

作以后最好的享受。这个习惯母亲很多年从没有变过。

我那天走到戏院门口的时候,发现母亲低头专注地看电影票写的场次,突然发觉母亲是

一个多么可爱可亲的人,是一个让人产生感动的人…于是我对母亲说,“妈妈,如果你不是

我妈妈,你只是一个普通人,一个我认识的人罢了,我也想和你做很亲密的朋友。”

母亲听罢,吓了一跳,“媛媛也会说这么肉麻的话,让妈妈心里好甜。”

我的愧意,我的冷漠,还有这些年我有意无意的躲避…我知道我的母亲会原谅我,因为

我母亲是比我善良、正直、可爱几十倍、几百倍的人。

写到这里,我虔诚地祈祷,上帝,望你能够多偏爱我的母亲一点…

……

评语

从生活琐事当中提炼精华元素,即挑战文字功力,也考验感悟深度。散文能

写到如此平淡中见趣味,实属不易。幽默处处,深情通篇,作者恰到好处地展现

生活的各种况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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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组散文组散文组散文组 | | | | 三奖三奖三奖三奖 | | | | 南洋理工大学南洋理工大学南洋理工大学南洋理工大学 | | | | 陈宇昕陈宇昕陈宇昕陈宇昕

复习思想史不禁令人想起上

海的小生遇上小生的上海的那

几件小事

清净无为清净无为清净无为清净无为

小生忽然怀念起上海的那段宅男日子,仿佛一缕轻烟,正应了“清净无为”四字。但也

避不了每日为车马喧哗唤醒。一炬烈焰被厚重的窗帘隔开,撒了一床灰色。当然少不了冷空

气,烈焰是虚设的,只有光没有温度。

倒四分之一满的水,一个日日蒸腾的热水壶,然后是一杯热腾腾的从家乡运来的 milo。

查电子邮件、看星洲日报网、下载动漫,一直到午餐时分,因为睡得迟了,往往就打算忽略

掉一顿饭。接着,又查电子邮件、看下载好的动漫。有时候干脆倒在床上,看书、看戏,再

不然就发呆,忘记自己与世界的联系,还真有一种“玄冥独化”的风度,忽略任何关系。留

学期间不曾剪过头发,发尾毛躁,过长,大波浪的曲度,魏晋风流。

上课日恪守本分,匆匆走到教室,出神地上着,然后下课,匆匆走回居室。应该学习庄

子,明日要去楚国,原来昨天已经去过了,当时应该独守空闺无言自化的。

偶尔听听歌、唱唱歌,当然得趁室友不在,幸好他还真的时常不在。心情好,唱流行歌

曲,心情不好,就播放 King's Singers 的《There is a Flower》还有《Abendlied》,把

渺小的自己藏到饱满的和声里边去。Cadences 之间的 suspensions 能够把心情一层层裹起

来,然后往下往下坠,在触底之前,又被悬起。嵇康说声无哀乐,哀乐原来在心中。

“无为”不表示不吃饭,不然老子不能那么老。下午茶时间,小生习惯到武东路上的小

超市买点零食。购物也可以很有乐趣。比如说沃尔玛的 Lays比那间小超市的贵 3角钱,小

超市的 Ritz饼干卖完了就不再补货(当然是被小生购光的),门口卖烤地瓜的阿姨见到市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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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理人员时必定匆匆溜走,留下温热的烟还有碳焦的味。

抱着零食看星爷的电影傻笑,全部下肚,这叫“抱朴归一”。“回返自然”则是把许多“一”

往马桶里送返。冬夜里露个屁股十分彆扭,寒风竖起汗毛,大腿都忘了使劲,应了那句“万

事起头难”的话。但只要“小荷一露尖尖角”,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洗澡最令人愉悦,况且就在自己房里的内置浴室。但快乐总是短暂的,热水器里储存的

温水仅足够 13分钟的畅怀,于是不可以浪费一分一毫的温存。水声歌声中的浴室迷蒙一片,

混沌玄同的状态。

入夜,随机和 msn 里突然 pop出来的朋友聊天,一直嚷着:好无聊啊,无聊。然后才钻

入被窝,呼呼睡去,梦蝶梦蝶。

饮食男女饮食男女饮食男女饮食男女((((上上上上))))

慕名而来。人都被禁锢在形名的牢笼里,就像豫园老街与城隍庙搅在一起分不清彼此。

老街是新漆的,很新。包子店门前一排长龙,都是吃“名”的虾仔。小生也成了一条虾仔。

两根弯弯的触须分别顶着“南翔”二字,阳光下一闪一闪的。

虾子有很多种。龙虾是那种双钳捂在胸前稳如泰山的。老虎虾是凶巴巴捏着孩子脸颊的。

大头虾一脸木然,四肢却不停歇地变换位置。还有被日头熏熟红彤彤的明虾,弓着背蜷缩在

泰山的影子下。小生是透明的虾米,在虾子博览会里最安静、最不起眼,孤独一条虾。

一个半小时后,捧着 12个蒸蒸白烟的汤包,觅一个偏僻处坐下,靠近垃圾桶的石板路

墩。像饺子,包皮湿润,泛着夏末的日光,和烟白成一团,唯有醋有颜色。咬开一个缝,把

汤汁一口吸干,有点烫,味蕾很兴奋。猪肉的咸还有韭菜的甜。咬下去,肉味更浓一些,但

不至于腻。当时很满足。后来,在复旦附近吃了另一家叫“德笼馆”的,于是很懊悔当初到

景区去人挤人的愚昧。

小笼汤包有“四端之心”,即鲜肉、韭菜、汤汁还有包皮。所谓“尽心”就要靠醋来指

引。没有醋便没有了汤包。吃过汤包,就忘了饺子是什么滋味,仿佛孔子闻《韶》而不识肉

味,汤包这时候就不仅是解馋这么简单了。汤包是点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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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所吃,都很简洁朴素,比如牛肉面,即是牛肉加汤面,多一些佐料就已是额外恩典。

肉粽则是粽叶裹糯米,糯米裹三层肉,讲伦理,君臣父子夫妻,简单又直接。如果让当地人

发现小生的老妈子裹粽子时加了黄豆沙、栗子、虾米、咸蛋黄……一定要埋怨她是楚辞是汉

赋了。

街边小吃最著名的当属烤羊肉串。烧烤档子无孔不入,凡行人密集处,既有羊肉串。怎

么选?第一,羊肉要膻,热火烤后才会香。第二,要三分瘦肉一分白,口感才会匀称。第三,

要撒辣椒粉,暖意才能直达冬夜的肠胃。如果不够暖,就吃鸡公煲、豆捞或者涮羊肉。

首先必须排队。某个冬夜小生约了友人吃火锅,领了个 396号,屏幕显示 289,整整相

距 100个号码!火锅店门庭若市,穿着羽绒服的等客,仿佛一扎扎红的黄的绿的气球,五彩

斑斓。间或有龙的传人吞云吐雾,气球忽然都悬到了空中,小生几个赶紧松手,跌回地面逃

之夭夭。

复旦食堂像集中营,喂的是饲料。猪皮上永远有拔不完的钢毛,鸡肉、鸭肉永远是皮和

关节,菜和油的比例永远相等,蛋白永远比蛋黄多……

子曰:“自行束脩以上,吾未尝无诲焉”。如果打包一盒复旦食堂快餐还有一盒南翔小笼,

哪一个达到束脩的标准?如果只能选一个,孔子大概会说:“与其不孙也,宁固”吧。小生

呢?当然是宁可“不孙”也不为难肚子啦。

饮食男女饮食男女饮食男女饮食男女((((下下下下))))

郎才女貌是用来形容上海大街上男女的。意思好象是说男的没有貌,女的没有才,俨如

千古流传的一句“女子无才便是德”的刻板印象。换个角度,其实是说,注重男生的才,同

时注重女生的貌。

才,体现在殷勤上。上海的男子无不殷勤对待自己身边的女子。男子上着浅色衬衫,两

管妥贴的西装裤,墨黑的皮鞋,突然右腋下夹了一个大红色皮革包,滑溜溜地反射着南京东

路的霓虹灯彩。左手牵着一位秀气女子,一家一家店里出入。没有为他擦汗。

上海的女子高,而且瘦。中等身材仿佛已是胖。因此,南京东路赏心悦目,来来往往的

倩影,还有长发飘逸。夏季的街道仿佛打了一层七彩马赛克,入冬后却一下子剩下了黑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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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高跟鞋、皮靴的踢踢踏踏声,加上吴侬软语,其实并不好听。最怕情侣吵架,冷不防,

就在街上一字摆开。

如果把上海的声频消去,那该多好。食色是人之大欲,却忽视了声音对心情的影响。小

生元旦前夕下了一家酒吧,台上歌手歇斯底里,台下拥作一簇簇浪花向前向前扑去,笑声、

尖叫声、鼓声、贝斯声混在一起,眼前那位美女只剩下红色的灯影。小生吓了一跳,马上离

去。

天台止观天台止观天台止观天台止观

小生的墨西哥籍室友喜欢在冬夜一个人倚着落地窗外阳台的栏杆,看着灯火璀璨的杨浦

街景。他的家乡接近沙漠,很热,所以他喜欢冬天。手里握着 Ipod,两条白色小龙分别钻

入耳朵里,拾起砧骨,砰砰砰砰鼓动节奏。望着遥远的黑,像一个儒子背经文,脑袋左右摆

动。

落地窗的缝儿老是断续断续透出寒风,冻得指节僵硬,悬在键盘上像一对鹰爪,想捕捉

一个“Hi”都很别扭。于是买了一双便宜的手套。戴着笨拙的它,仿佛一双蜂蜇后的熊掌,

手指都不是自己的了。才发现 5块钱的合成绒手套与 95块钱羊毛手套之间,存在着 90种区

别。

室友总分不清“叫”与“要”,告诉小生说“我要 Emilio。”小生微笑着答道“叫”,他

点点头说“要”……平日里两人用英文沟通,两种乡音,联邦式说得模糊,西班牙式咬字咬

得重,却不想“圆融无碍”,谈得融洽。然后背对着背,他看他的好莱坞电影,小生兀自沉

迷于自己的日本动漫,听他们说“存在存在”。

浴室墙上挂了一面大镜子,小生素来慵懒,不曾“时时勤擦拭”,握着慧能的话柄,什

么打扫也不做,就以为不会惹尘埃了。镜子越往下越是模糊。热水澡之后的蒸气,扯着一点

一点的垢,一天天往下积累,镜缘一痕锈黄淡淡。

深秋的时候,小生闲来无事,突发奇想,揪了簇新的羽绒外套、线条款式的围巾,还有

一顶合成羊毛冬冒就在浴室镜子面前穿戴起来。前前后后左左右右细细观察了一遍,自拍几

张照,觉得一天的郁闷一下子撇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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室友回来了,不敢表现得太兴奋,像葛薇龙不想让姑母知道一样。谁知他还是老样子,

开了落地窗门,又到了阳台上,凭栏摇头晃脑。如今忆起,原来他是“天台宗”的信徒,听

着饶舌的经文,定时“止观”。

评语

此篇语言实验性极高,取得的成绩也不低。挪用古典文字与意象,观照当今

事物,值得玩味的地方不少。作者突破散文俗套写法的尝试,值得赞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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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世的乡愁

——也许我回来是为了在家乡埋一滴泪,好让我这一生也有乡愁。

道路、公寓、豪宅,在表里如一的昏黄色调中,透射出庸俗、空虚、真实,各处景观连

线,便可窥知这个城市的全貌。生活在这座城的两年里,总会经历油然而生又不知所谓的寂

寞。我们彼此依靠,却仍然孤独。我们相爱,却无法伸出援助之手。我们拥抱,可是为什么

感觉不到丝毫温暖?因为我们丢失了乡愁,抛弃了故乡,抑或是,故乡抛弃了我们。

也许,我的一生注定在漂泊中度过。

两岁那年,父母因工作原因带着我离开了出生地,台州。那是一个古朴的小城镇,居山,

临海。湛蓝的天空,葱茏的森林所形成的粗旷的背景却孕育了玲珑精巧的古镇,让人叹为观

止。那里一切都很随性,最不需要的是手表,做的最多的事是发呆。

台州人在海风的吹拂下,海浪的翻卷上,海水的滋润中,有了与海一样宽广,豁达,博

爱的性格。记得每年过春节回台州,总有口福尝到最新鲜,最丰盛的“海鲜宴”。远亲近邻

不约而同的带来还活蹦乱跳的带鱼,亮光粼粼的小虾,一些新鲜依旧带血的贝类,临走时还

不忘叮嘱“新鲜的,好吃”。以至于那段时间家里的冰箱已满为患了,外公外婆变着法子解

决存货来满足我那张刁钻,贪婪的嘴。正逢过年,穿街走巷的跑亲戚是拜年中必不可少的,

收了一份比一份有重量的红包也就成了理所当然。在这一点上台州人是大度的,丝毫没有地

方人的小气和虚气。回家的短短几天中,行程早已被预订的满满。亲人的团聚,好友的酒席,

同学的宴请让自己受宠若惊。总说台州是个心理按摩,安抚人们内心创伤,包容一切的地方。

对于归乡的游子,她展露的是母性最原始的宽容。

那吃不尽的山珍海味和看不够的好戏连台正是台州给我留下的美好回忆。只是,这回忆

的重量再也不会随着年岁一同增长。

说起来,我的童年时代大多在宁波度过。都说童年的记忆是最单纯最真切,影响最深最

远。“青灯有味是儿时”,其实不止是青灯,儿时的一切都是有味的。一点一滴提起来都亲亲

热热,种种悲欢离合回想起来都很有意思。这样看宁波也可以算是我的故乡。最好的几个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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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都是在那个时候认识的,我们之间没有成人社会的客套和礼仪,存在的只是最单纯的友情。

像假小子一样的疯;像野孩子一样的夜不归宿。仅仅因为兴趣爱好相同如此简单的理由,我

们走到了一起。淘气的让老师眼中好学生的形象一次次破灭,让父母心中乖乖女的愿望一次

次落空。变本加厉的我们,顽皮,固执,任性,梦想着自己是永远的小公主,心中有片土地

叫梦幻岛。

只是生活在梦的边缘是件危险的事情。直到某天梦醒了,现实与梦想的距离像一股无形

的力量驱使我们向前奔跑,将后院的花园,故乡的小河抛于身后。迤逦的阳光照着我们赛过

月华的笑颜,潮红的脸颊映着内心的恬淡。这份乡愁也因同伴的离去,年华的逝去,梦想的

褪去而渐渐隐去。

想要的生活非常简单,追寻它的道路却始终迂回翻覆。

10 年后,再次挥手告别宁波,重新定居杭州——不折不扣的人间天堂。出生在台州,

不会台州话;10 年在宁波,不懂宁波话;自称杭州人,不说杭州话,多少有点窘。然而终

究如痴如醉,如梦如幻被那一汪西子湖水所折服。杭州的美不用多说也令人羡慕,她的热情,

善良与纯真曾让几代帝王将相醉心于此,让几朝文人墨客咏诗赋词。于我,杭州好像是有前

世的乡愁,心里有隐约回家的感觉。

当已不再依恋长辈的迁就,留恋同学间的玩闹,最渴望再经历一遍的居然只是简简单单

的在这座城里随意“走一走”。走过那桃红柳绿的阳春,荷花映日的仲夏,月桂飘香的金秋,

即便是没有雪的冬天,也可以洒满梧桐树那巨大温暖的黄色落叶。还有清晨清脆的鸟鸣,早

餐店蒸笼里袅袅飘出的白烟,穿着绿白校服匆匆拥进学校的小学生,自行车驶过时的一串串

“叮铃”,摊贩售卖的一种叫“油墩墩”的小吃,盲人乞丐吱吱哑哑拉着的二胡,人声鼎沸

的农贸市场,入夜时车水马龙的大街,晚上聚满了溜冰滑板者的西城广场,月光下虫鸣啾唧

的小区花园。想来这些零碎散乱的情景都仿佛与我无关,却隐隐组成了生活的不可或缺的一

部分。

以为自己可以安定下来,在这个节奏缓慢慵懒的城市,过平淡的生活。小憩于露台上品

茗,抑或是,沿着杨柳低垂的小径独行堤上,受那份被岁月沉淀后的淡定,镇静,自若是西

子湖赠予每位观赏者的殊礼。只因为我的选择,又一次启程,离开的那日起,我已明白自己

终放不下故乡的那份牵挂。天堂的西湖水温柔的,淡淡的散开,那层层涟漪叫做乡愁。

其实所有的故乡原本都是异乡,所谓故乡不过是我们祖先漂泊旅程中的落脚的最后一站

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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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语

几个地方之间的迁徙,作者娓娓道来另有一番哀愁。文学性高,佳句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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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最喜欢的一首唐诗——李

商隐《锦瑟》心灵协奏曲之“看

不见”的音符

喜欢李商隐的《锦瑟》。喜欢诗句里召唤的无声音符,让读者的思绪随之翩翩起舞。

诗歌采用锦瑟作为核心意象,充分发挥其符号功能。首先,利用锦瑟的形、音、义帮助

读者梳理诗歌发展的脉络,然后清晰地展现锦瑟之形音义联合呈现的结构网。

前奏前奏前奏前奏

““““锦瑟无端五十弦锦瑟无端五十弦锦瑟无端五十弦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一弦一柱思华年一弦一柱思华年一弦一柱思华年。。。。””””

从外观而言,锦瑟指美丽的弦乐器。《锦瑟》这一锦瑟,不仅美丽,而且无端。五十弦,

在这里正是对“无端”的进一步补充和说明,形象地勾勒出瑟的庞大面积。那些用来调定声

音清浊高低的“一弦一柱”,为《锦瑟》铺展“想象的声音”埋下有力的伏笔。

透过调整音调的清浊高低,诗人联想到了过去的时光岁月。历史倒带,人生的高低起伏

与悲欢离合跟随不一的音调,舞出人生际遇的回旋。

对声调的想象对声调的想象对声调的想象对声调的想象

““““庄生晓梦迷蝴蝶庄生晓梦迷蝴蝶庄生晓梦迷蝴蝶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望帝春心托杜鹃望帝春心托杜鹃望帝春心托杜鹃。。。。””””

因为“一弦一柱”,寂静的《锦瑟》因此有了“声音”。看不见的音符,挣脱“一弦一柱”,

纷纷跃升空中,相互交织,然后串连成一幅幅图组。笔者大胆假定,漂浮在空中的一幅幅图

画,其实就是诗人借锦瑟这一符号意象营造的另一个空间。也就是说,“庄生晓梦迷蝴蝶”

与“望帝春心托杜鹃”,即是诗人建构的两个虚图。承接“一弦一柱”参差不一的声调,此

两句诗歌标志“想象的乐曲”在这里得到铺展。典故的运用,成功地把握读者的心理联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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制造了“听觉”上的刺激,正式把读者导向“虚无”之旅。

抵达时空一号。

空间很小,时间定格。

这个时空里面有两大主角:庄生和蝴蝶。

庄生,指的就是庄子;蝴蝶则指庄子所梦那一只蝶。而“庄生晓梦迷蝴蝶”说的正是大

家耳熟能详的“庄生梦蝶”故事,这一典故源于《庄子•齐物论》。话说,有回庄子梦见自己

在梦中是一只蝴蝶,自由快活,完全不知道自己是庄周。直到梦醒时分,才赫然惊觉自己实

为庄周。到底是真蝴蝶假庄周呢,还是真庄周假蝴蝶?是庄周梦己为蝶,抑或蝴蝶梦己为庄

周?自古读者无不对此南柯一梦深感迷离。

这里,诗人借用“庄生梦蝶”此一典故以虚击实,模糊幻境与现实的界限,建构你中有

我,我中有你的重叠指涉。然后凭借“谜”样的状态,以迷离、朦胧的氛围再现“实在的缥

缈”,缓缓拼凑出诗人内心最真实的情感。

下一站,时空二号。

此一时空,要角同样有二:望帝和杜鹃。

据传,从前战国时候的蜀王杜宇(号望帝),禅位后退隐山林,其后死去化为杜鹃。这

里,杜鹃(一种鸟,又名子规,常于春末夏初日夜悲鸣,啼声哀切)直接指涉为“望帝”的

另一生命客体。俯察二者,立刻了然:杜鹃和望帝虽然同处时空二号,但是二者并没有共存

的迹象。这一“你就是我,我就是你”的重叠指涉和“庄生晓梦迷蝴蝶”可谓异曲同工。

这一趟时空遨游,好似在蒙胧中让读者真切的感受到“生命”定格的瞬间,进而透过幻

化的空间图像参悟“人生”。

对音色的想象对音色的想象对音色的想象对音色的想象

““““沧海月明珠有泪沧海月明珠有泪沧海月明珠有泪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蓝田日暖玉生烟蓝田日暖玉生烟蓝田日暖玉生烟。。。。””””

紧接着,幻之调随着时空密境,逐渐奏向高潮。思绪跟随飘扬的音符,渐行渐远。

赶搭“远景时光机”,降临沧海。

放眼望去,一望无际的沧海于月光明媚的夜色下,尽显苍凉。这里,“沧海月明”不仅

清晰的呈现出视觉上的辽阔,同时引领读者深入诗人无限空洞的内心。笔者尝试以色彩为对

照基调,细细推敲“沧海”与“月明”二者的结合。抓起文字调色盘,诗人宛如挥洒水墨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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般,拿皎洁的月明同夜晚的漆黑与沧海的深暗相互比照,极尽凸现“月明”的暗淡无光。而

“珠有泪”发出的微弱光芒更是让人有被周遭黑暗包围之感;连同深不见底的沧海与诗人空

洞无限的内心尽数笼罩在一片漆黑之中。“幻之音色”伴随朦胧不清破茧而出,任意流泻诗

人的荒芜心境。

下来,前往蓝田。

蓝田,又名玉山(今陕西省蓝田县),是著名的产玉地。此句“蓝田日暖玉生烟”和上

一句“沧海月明珠有泪”前呼后应。诗人不仅在这两句诗歌上采用了对偶的修辞手段,同时

也在此两句诗歌的色彩上应用了比照的手法。似有意似无意的突出“蓝田日暖玉生烟”和“沧

海月明珠有泪”迥然不同的主调色彩。整句“蓝田日暖玉生烟”意说蓝田于温热的白天下,

因饱含炯炯光泽的玉而乍看下升气如烟。令人玩味的是,原来应该因玉而明亮无限的蓝田,

竟而在阳光普照的白天显得迷蒙。眼帘所及,白茫茫的一片,什么也看不见。

这里,黑白两种颜色最终呈现的混淆朦胧,可将之解读为诗人随锦瑟所产生出的音色联

想。颜色的强烈反差明显再现出诗人变化的心理。

曲终曲终曲终曲终

““““此情可待成追忆此情可待成追忆此情可待成追忆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只是当时已惘然只是当时已惘然只是当时已惘然。。。。””””

慢慢的,音色交叠,声调渐低。

远景缩小再缩小,最后伫进诗人的“心景”。

回忆的景象伴随由锦瑟而生的“幻曲”进入尾声,终了以古诉今情。

结语结语结语结语

经过诗人雕琢与读者诠释以后,《锦瑟》不再只是一首诗,它更像一首“歌”,一首关于

人生的心灵协奏曲。而这首“看不见的音符”,正是我最喜欢的一首唐诗——《锦瑟》。

评语

作者把《锦瑟》这首诗喻为“心灵协奏曲”,体会深刻,想想象力丰富。

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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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诗的“诗史”之称—— 以

《北征》为例浅谈杜诗中诗与史

的结合

绪论绪论绪论绪论

在中国人的文化观念里,文学和历史是紧紧相连的。历史,记录着政治人事的兴衰成败;

文学,发抒一人之心,一时之慨。诗歌,作为中国文学上的一个主要题材,和历史一直保持

着不解之缘。 《毛诗正义》引郑玄云:“国史采众诗,明其好恶,令瞽蒙歌之。其无作主,

皆国史主之,使可歌。”可见“诗”就是“史”,用以考察社会。王充在《论衡佚文篇》中提

到:“文岂徒调墨弄笔为美丽之观哉!载人之名,传人之行也。”可见古代的文学当与历史结

合在一起时其价值也随之提高。而这种“诗”与“史”的紧密结合在杜甫的作品中得到了鲜

明的体现。杜甫在诗歌中一再以“史臣”称道友人,主张直笔发抒,一反过去局限于孤情只

意,借古寓今的框框,直面现实,反映社会人生。

“时人只道题风月,后世将诗作史看”

1

以“诗史”誉杜是后世文人的普遍看法。最

早称誉杜诗为“诗史”的是晚唐孟棨的《本事诗》:“杜逢禄山之难,流离陇、蜀,毕陈于诗,

推见至隐,殆无遗事,故当时号为‘诗史’。”后来宋祁在《新唐书》的《杜甫传》里也写道:

“甫又善陈时事,律切精深,至千言不少哀,世号‘诗史’。”那么杜诗是怎样和历史产生联

系的?本文将通过对杜甫的长篇叙事诗《北征》的写作目的,背景,内容及其情怀进行逐一

分析来解答这个问题。

从写作目的和背景看诗与史的联系从写作目的和背景看诗与史的联系从写作目的和背景看诗与史的联系从写作目的和背景看诗与史的联系

《北征》是杜甫在唐肃宗

2

至德二年(757)闰八月写的。肃宗至德元年(756)至乾元

二年(759),是安史之乱

3

最盛的时期。杜甫在天宝十六年(756)长安陷落后,北上灵州

82

(今宁夏省灵武市)投奔肃宗,但在半路被俘,被困于叛军占据下的长安长达半年之久,后

冒死从长安逃出,投奔住在凤翔(今陕西宝鸡)的唐肃宗,被唐肃宗任命左拾遗。这是一个

从八品的谏官,地位虽不高,却是杜甫仅有的一次在中央任职的经历。但不久就因上书申救

房琯的罢相而触怒肃宗,虽然经张镐救援得免,但八月,仍被诏放还鄜州(今陕西富县),

这首诗就是在归家后写的。虽然杜甫被肃宗诏放,但是他在《北征》中仍然像上表奏章一样,

写明年月日,恪守臣节,向肃宗汇报自己探亲路上及到家以后的见闻感想,其目的在于向肃

宗谏言,以尽到其左拾遗的职位。

《北征》的写作大背景处在安史之乱时期,小背景则是因为疏救房琯触祸而发。在安史

之乱前后,房琯是一位关键的人物。房琯曾得到唐玄宗的赏识,并亲自参与了册立唐肃宗一

事。据《旧唐书房琯传》记载:“……其年八月,与左相韦见素、门下侍郎崔涣等奉使灵武,

册立肃宗。至顺化郡拜见,陈上皇传讨之旨,因言时事,词情慷慨,肃宗为之改容。…… 肃

宗以琯素有重名,倾意待之,琯亦自负其才,以天下为己任。时行在机务,多决之于琯,凡

有大事,诸将无敢预言。”可见房琯最初确实得到过肃宗的重用和赏识。也因为此,杜甫得

到房琯的推荐,才能被任命为左拾遗,这也是后来杜甫竭力救房琯的主要原因。后来,房琯

请兵打仗,得到肃宗特许,这就是房琯所领导的陈陶、青坂两次战役。由于“琯好宾客,喜

谈论,用兵素非所长,而天子采其虚声,冀成实效。琯既自无庙胜,又以虚名择将吏。 ”

4

因此两次战役皆以战败告终。这是房琯在肃宗面前地位改变的转折。《新唐书》卷八九《房

琯传》曾写到:“琯有远器,好谈老子,浮屠法,喜宾客,高谈有余,而不切时事。时天下

多故,急于谋略攻取,帝以吏事绳下,而琯为相,遽欲从容镇静以辅治之,又知人不明,以

取败桡,故功名随损云。”可见房琯是一个纸上谈兵且不切实际之人。房琯的兵败正好给当

时与房琯集团对立的贺兰进明、崔园、第五琦等人一个很好的借口将之铲除,贺兰进明、崔

园、第五琦等人是一群老于官场的官吏,查屏球博士在《江左名士文化与李白晚年悲剧》中

以为:“房琯集团与贺兰进明等人的冲突就是名士文化与俗吏文化的冲突,实际上也是盛事

文化与乱世政治的矛盾。与房琯不同。在盛世时,他们多为一般宦吏,为人卑俗,无清望之

名,也不为世人所重。但是,在乱世之秋,他们去能以其吏才与钻营之术,不断提高自身的

地位。这三人先后都位及宰臣,这表明他们更适应乱世政治环境。与此相反,名士文化却充

当了悲剧角色。”由此可见,如果从文化的标准来划分,杜甫当然也在名士文化人物之列,

而且在房琯一党中。但是杜甫虽处于乱世,却对当时的政治局势分析不清,对于房琯的被贬

不理解,故而上疏援救,以至自己被肃宗所疏远。《北征》这首诗写于此时,故有极其复杂

的写作环境,一是安史之乱的大环境,使杜甫看到了国家的残破;二是朝廷的矛盾,使杜甫

进一步认清了现实;三是大乱时名士文化的失落,给杜甫与房琯都带来了不幸的命运。在这

种情况下写出来的诗歌,是与史紧密结合,当然也就成为“诗史”了。

83

从从从从《《《《北征北征北征北征》》》》的内容来看诗与史的联系的内容来看诗与史的联系的内容来看诗与史的联系的内容来看诗与史的联系

《北征》全文可分为五大段。从开头到“忧虞何时毕”二十句叙述了杜甫蒙恩放归探亲、

辞别朝廷的忧虑情怀,从“靡靡逾阡陌”到“残害为异物”这三十六句讲述了归途所见景象

和引起的感慨,从“况我堕胡尘”到“生理焉得说”三十六句讲述了杜甫到家后与妻子儿女

团聚的悲喜交集的情景,从“至尊尚蒙尘”到“皇纲未宜绝”这二十八句讲述了杜甫在家中

仍然关切国家形势和对借用回纥兵力抵抗叛军所提出建议,从“忆昨狼狈初”到最后的二十

句回顾了朝廷在安禄山叛乱后的可喜变化和表达了自己对国家前途的信心。《北征》一诗在

内容上是与历史紧密结合的,全文从正、侧两面反映了安史之乱时期唐王朝历史上的政治,

军事和社会经济这三个方面。

一、 政治

从唐肃宗即位到杜甫离开朝廷这段时期,唐王朝的政治是非常紧张的,其主要表现在两

个方面,一是唐肃宗的拒谏行为,二是朝廷镇压叛军的决策。《北征》一诗从正面讲述了这

两方面的政治。

“虽乏谏诤姿,恐君有遗失。”这两句是杜甫对唐肃宗斥贤拒谏、违背唐朝谏官制度所

提出的委婉而严正的批评。《唐六典》卷八《门下省》中讲述左拾遗这一官职时指出:“皇朝

所置。言国家有遗事,拾而论之,故以名官焉。”杜甫认为唐肃宗自罢免房琯案后排斥众贤

臣的建议是违背了自贞观之治以来“任贤纳谏

5

”的传统,而诏命三司会审自己也违背了唐

朝谏官制度。由此可见“恐君有遗失”一句是《北征》对唐肃宗所提出的政治意见之一。而

“诏许归蓬荜”写的正是杜甫因房琯一案受牵连一事,因此这是正面的叙述历史。

杜甫离开朝廷的时候正是唐肃宗准备收复长安和洛阳的时候。《旧唐书》卷十《肃宗本

纪》记载至德二载八月:“癸巳(十七日),大阅诸军,上御城楼以观之。” “维时遭艰虞,

朝野少暇日。”中的 “少暇日”正反映了当时朝廷正紧锣密鼓的举行盛大阅兵,准备收复失

地的紧张形势。这里也是从正面讲述朝廷的政治紧张。

“阴风西北来,惨澹随回纥。其王愿助顺,其俗善驰突。送兵五千人,驱马一万匹。此

辈少为贵,四方服勇决。所用皆鹰腾,破敌过箭疾。圣心颇虚伫,时议气欲夺。”这十二句,

是杜甫对唐肃宗向回纥借兵一事发表的意见。“四方服勇决”和“所用皆鹰腾,破敌过箭疾”

表示杜甫虽然歌颂回纥兵的骁勇善战,但“此辈少为贵”则指出杜甫对向回纥借兵一事深感

担忧。这是因为杜甫认为借用回纥兵力抵抗叛军虽然能很快使国家重新得到安定,但是如果

回纥在战乱后趁机攻打国势衰弱的唐朝则会造成新的动乱。正因为如此,朝廷当时的政治紧

张来自于“时议气欲夺”,清代仇兆鳌在《杜诗详注》卷五中道:“朱注:‘当时李泌之议,

欲令建宁并塞北出,与光弼犄角,以取范阳,所见正与公同。’延注:‘公以乞师回纥为非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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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云:“圣心颇虚伫,时议气欲夺。”又谓官军直可乘胜长驱,故云:“此举开青徐,旋瞻略

恒碣。”为此议不行,回纥果为唐患,而河北迄非唐有,其云“虽乏谏诤姿,恐君有遗失。”

盖为此也。’……”可见杜甫是反对肃宗借用回纥兵力的。这是《北征》对唐肃宗所提出的

政治意见之二。

二、 军事

《北征》这首诗中在讲述唐王朝军事方面时是很零散的,但这些零散的部分依然充分反

映了从唐玄宗到唐肃宗这一时期唐朝的军事状况。

“夜深经战场,寒月照白骨。潼关百万师,往者散何卒?遂令半秦民,残害为异物” 杜

甫在夜晚经过战场时由所见的惨状,联想到了潼关一战。《旧唐书哥舒翰传》中记载到:“翰

率兵出关,次灵宝县之西原,为贼所乘,自相残躏,坠黄河死者数万人。” “潼关百万师,

往者散何卒?”正是当时潼关一战的真实写照。由于唐王朝当时错误的军事决策,导致了数

百万的唐兵有去无回,不仅如此,更导致百姓们“遂令半秦民,残害为异物。”潼关的战败

是造成八年安史之乱的一个重要原因。官兵们和百姓们在潼关一战中受到的创伤直接反映了

唐玄宗在位时期唐朝军事的不完善。

“所遇多被伤,呻吟更流血。”这两句写得是唐肃宗即位头两年对抗叛军的失败。清代仇

兆鳌在《杜诗详注》卷五中讲道:“被伤,战士之带伤者。……,《国策》:‘流血成川’。元

年十月,房琯有陈陶、青坂之败。二年,郭子议复有清渠之败。故云,呻吟更流血。”这反

映了唐肃宗在位时的军事衰弱。

从潼关之败到陈陶、青坂和清渠的战败不难看出在安史之乱时期唐王朝虽有雄兵,但缺

少有能力的指挥官和决策者,也因此肃宗不得不向外借兵援助。

三、 社会经济

《北征》一诗是从侧面反映了安史之乱时期唐王朝的社会经济。这种侧面描写表现在两

处,一是从杜甫回家途中的所见反映出来的,二是当杜甫到家后从对家人的描写中反映出来

的。

“靡靡逾阡陌,人烟眇萧瑟。”两句写的是杜甫在路途中的所见。其中“人烟眇萧瑟”

一句反映了百姓的惨谈生活。从凤翔到鄜州所经之地多为官道,在朝廷稳定时期,官道上会

有大量的商人和友人经过,而杜甫在沿途上却没有看到很多人,这说明安史之乱时期朝廷的

不稳定导致商业的中断和社会经济的衰退,严重影响了百姓的平静生活。

杜甫到家后的所见所闻更深入地描述了战乱对社会经济的影响。从妻子“衣百结”到儿

子“颜色白胜雪”和“垢腻脚不袜”再到女儿“补缀才过膝”和“旧绣移曲折”细致入微的

反映了家境的坎坷和生活拮据。“衣百结”根据清代仇兆鳌在《杜诗详注》卷五中注解:“子

夏衣若悬鹑百结。 王隐《晋书》:‘董威辇拾残缯,辄结为衣,号曰百结。’”可以看出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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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破旧不堪。而“白胜雪”是指儿子由于饥饿而面部苍白。当杜甫从行囊中拿出财帛和胭

脂水粉时,“瘦妻面复光”,“痴女头自栉”,“狼藉画眉阔”这一系列的细节描写更反映出了

杜甫妻子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财帛和胭脂了,也只有如此,当这一切突然出现在眼前时才会由

于震惊而“复光”。虽然这只是杜甫对自己家人的描写,但由此可以联想到其他普通百姓的

生活也不过如此。可见战乱给百姓们带来的冲击是直接的,这是安史之乱时期社会经济的一

个真实写照。

《北证》全文的内容与安史之乱时期唐朝的历史紧密结合,虽然杜甫在诗中并没有明确

分为政治,军事和社会经济三个方面,但是这三个方面的论述都蕴藏在其夹叙夹议之中,使

得全诗跌宕多姿,起伏有致。可见杜诗被称之为“诗史”是当之无愧。

从杜甫在从杜甫在从杜甫在从杜甫在《《《《北征北征北征北征》》》》中所展现的情怀来看诗与史的结合中所展现的情怀来看诗与史的结合中所展现的情怀来看诗与史的结合中所展现的情怀来看诗与史的结合

杜甫在《北征》一诗中把诗家情质和良史德识紧密地结合在一起。全篇充满了忧国忧君

忧民的情怀,这表现在从奉旨归家前对朝廷的忧虑“怵惕久未出”,对肃宗的担心“恐君有

遗失”,到归家途中由所见引发的“乾坤含疮痍,忧虞何时毕”。然而杜甫虽然忧心忡忡,但

仍然对国家充满信心,这从对官兵所持有的信心“官军请深入,蓄锐可俱发”到对朝廷的期

待“煌煌太宗业,树立甚宏达”可以看出。杜甫的“情”从朝廷伸向社会,思考着历史和人

生。

“乾坤含疮痍,忧虞何时毕!”一句包含了诗人对山河破碎的痛心和对民生涂炭的担忧。

杜甫在沿途所见的是满目疮痍,百姓流离失所,当他到家后看到的又是一片萧条和破烂,这

些都是战争所带来的。仅仅两句十个字就完完全全把杜甫的忧国忧民的诗家情质展现出来。

“缅思桃源内,益叹身世拙。”一句写的是杜甫对自己人生的思考。肃宗皇帝放他回家探亲,

其实是冷落他,这些杜甫虽然心里明白但却不怨恨肃宗,仍然尽心尽力的把自己的所见所闻

进谏给肃宗,这既说明了杜甫忠君忠国的高尚情怀,也体现了他对百姓们的关心。“煌煌太

宗业,树立甚宏达!”一句是杜甫对唐朝未来的期望。杜甫虽然眼见国家战乱,百姓疾苦,

政治动荡,军事薄弱,经济衰退,但他对未来抱有坚定的信心。同时杜甫的这句话也是对肃

宗的殷切期待,暗示了肃宗如果广纳贤臣建议做出正确决策,那么唐朝的复兴是指日可待。

这里诗人的爱国主义思想情操发扬到了淋漓尽致。杜甫的“情”,无论是忧国忧民,还是忠

国忠君,都离不开诗里叙述的政治,军事和经济,这正是“诗情”和“诗史”的结合。明代

屈大均曾用“一代悲歌成国史,二南风化在骚人。

6

”来赞美杜甫情与史的结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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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语结语结语结语

本文以《北征》诗为例就杜诗的“诗史”一说进行了粗略的探讨,总体来讲后人对杜诗

的评价并没有夸大其词。《北征》一诗从写作目的和背影到全诗的内容再到所抒发的感情都

紧密与历史联系在一起。诗虽然不像历史那样对所发生的事件加以详细叙述,但是从杜甫以

时事入诗这个层面来说杜诗与史的结合是确切的,而诗中情与史的结合更是使“诗史”这个

概念独立化,与单一的“诗”或“史”区分开来,使“诗”的价值得到升华。

附注附注附注附注:::: 1叶茵,《顺适堂吟稿》丙集 2 唐肃宗(公元 711-761 年)李亨,唐朝第七代皇帝,唐玄宗第三子,马嵬驿兵变后玄宗西逃,他继位,

在位五年(756~761)。 3安史之乱是指自唐玄宗天宝十四年(755 年)至唐代宗宝应元年(762 年)由节度使安禄山和史思明起兵

反对唐王朝的一次叛乱,是唐朝由盛而衰的转折点。 4 [后晋]沈昫,《旧唐书》列传六十一 5 [唐] 魏征,《谏太宗十思疏》 6 [明] 屈大均,《杜曲谒子美先生祠》

参考文献参考文献参考文献参考文献::::

章培恒、骆玉明,《中国文学史》中卷,页 102-121,复旦大学出版社。

胡可先,《杜甫与安史之乱》,杜甫研究学刊 2003 年第二期。

周兴陆,《“诗史”之誉和“以史证诗”》,杜甫研究学刊 1999 年第一期。

[清] 仇兆鳌,《杜诗详注》卷五,页 395-407,中华书局。

韩成武、张志民,《杜甫诗全译》 页 177-181,河北人民出版社。

[后晋] 沈昫,《旧唐书》卷十、六一、一一一。

[北宋] 司马光,《资治通鉴》卷二一九、二二六。

评语

此文语言简练,脉络分明,叙说精辟。持之有故,言之有理。尽管解读或评

论杜诗的文章琳琅满目,多如牛毛,作者则取精用宏,去芜存菁,用自己的话,

提出自己的见解,这点足以显示作者的能耐与才华。

8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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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周繁漪到曹七巧---看新旧

时代交替中女性的转变及其意

引言引言引言引言

曹禹和张爱玲都是十九世纪三,四十年代中国文坛上的中坚力量,他们的代表作品《雷

雨》和《金锁记》都分别成为了戏剧和通俗小说中的经典,然而当我们细细品读这两部作品,

发现其中的女主角,繁漪和七巧有着许多的共同点让我们足以把她们联系起来。那么为什么

在那个时代两位作者不约而同地描写了两个如此叛逆的“坏”女人?她们形象的背后有着什

么样的意义?她们殊途同归的结局又意味着什么?本文以这两个人物为参照,尝试为她们的

悲剧意义做一些解读。

繁漪的悲剧繁漪的悲剧繁漪的悲剧繁漪的悲剧

说繁漪是雷雨中的女主角恐怕没有多少人会反对,不仅因为她和众多人物之间的感情纠

葛,他本身雷雨式的性格魅力就已经抓住了许多读者的心。而对于这样一个人物的身世背景

曹禹并没有做过多的交代,我们只知道她在十七岁时被年长她一倍的周仆园“骗”来了周家,

成为了他的第二任夫人。然而两个人都看错了,周只被十七岁的繁漪的美貌所吸引,并没有

了解她的内心,所以婚后才发现繁漪并非他想象的“顺从听话贤淑”的好妻子好母亲。而繁

漪也发现周固执专制,不是浪漫体贴的情人。十八年来的生活就这样在这无爱的婚姻中度过,

渐渐把繁漪从天真有活力的少女磨成了死木孤槁的中年少妇。然而繁漪的心还没有死,丈夫

前妻的儿子周萍的出现让繁仪近死的心又死灰复燃起来,周萍弥补了繁漪少女时代对爱情美

丽的憧憬与向往,也满足了他对于感情的长久渴望。这样的周萍不仅仅是个恋人也是一个拯

救者,繁漪把他当成一棵救命稻草一样牢牢抓住不放。而周萍当时的态度也的确是坚决的,

曾经说“愿他(周仆园)死,就是犯了灭伦的罪也干”可是这样的感情是注定不会长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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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的周萍有着美好的前程,有更多年轻貌美的女孩子供他选择,最重要的是在他轻率地爱

上繁漪前,他其实并不了解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何况这种背离常情的结合带给人的压力与负

罪感也不是一个年轻的生命能承受得了的。于是当四凤出现的时候,周萍的移情别恋是不可

避免的。可繁漪不是平常的女人,正如曹禹所言“她(繁漪)是一个最雷雨的性格,他的生

命交织着最残酷的爱和最不忍的恨,他拥有行为上许多的矛盾,但没有一个矛盾不是极端的”。

她把周萍当作救命稻草,飞蛾扑火似地不顾一切想要留住周萍,想要在乱伦的泥潭里浴火重

生找回曾经的生命力。所以当她跟踪看见周萍与四凤在窗下幽会时,她变得彻底地歇斯底里

了“繁漪惨白发死的脸露在窗台外面,她像个死尸,任着一条一条的雨水向散乱的头发上淋

她”。面对情人的“背叛”,她先是威逼利诱:“你欠了我一笔债,你对我负着责任,你不能

看见了新的世界就一个人跑”;进而企求,“萍,我没有亲戚没有朋友没有一个可信的人,我

现在求你,你先不要走”;最后当事情不可挽回时,她又进行毁灭性地报复“你不要把一个

失望的女人逼得太狠了,她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繁漪这种阴鸷性的“力”着实可怕,

让人望而却步,但这也是美的,因为这正是个性受到压抑的反作用力,她对个性自由的追求

体现在对爱情的追求上,她大胆叛逆违反常规,为了自己的爱情宁愿放弃母亲的身份与责任

说出“我不是周仆园的妻子,也不是周冲的母亲”,对于自己“母亲不象母亲,情妇不象情

妇”的处境,她一点也不觉得可耻反而认为是正确的,是自己追求真爱的选择。①她一心投

入爱情,“疼大少爷比疼自己的孩子还热还好”,却连周冲的年龄都记不得。到最后疯狂丧失

母性的她更是显得自私冷酷,之前还对周冲与四凤的表白大加反对,“她始终是个没受过教

育的下等人”“我儿子要娶,也不能娶她”,在最后为了阻挠周萍与四凤的私奔,拿儿子当撒

手锏反而鼓励周冲追求四风,②还对周冲喊出“你不是我的儿子,你不象我,你,你简直是

条死猪”,充分体现了她自私残忍丧心病狂的一面,最后在儿子惨死,爱人自杀的雷雨中,

她自己也走上了疯狂的不归路。

曹七巧的悲剧曹七巧的悲剧曹七巧的悲剧曹七巧的悲剧

曹七巧本是麻油店老板的女儿,因其兄嫂贪图姜家的权势财礼,被许给了姜家的残废二

爷做二房太太。高攀门第的婚姻并没有为曹七巧带来任何幸福与快乐,因小户人家出身的她

身份卑微,没有教养被姜家的人冷落瞧不起(常常村言村语,害得小姐们都“臊得没处躲”)。

更严重的是因为姜二爷的残废身体,七巧无法过正常人的生活。七巧嫁入姜家的目的很明确,

就是卖掉自己的一生来换取分家后的一份财产,因此她只好压抑自己的情欲,可说她是为自

己套上了黄金的枷锁又不得不在情欲的火中煎熬。她先是暗暗地喜欢上了自己的小叔子,姜

季泽,几经挑逗,却被季泽冷冷的一句“二嫂,我虽年纪小,并不是一味胡来的人。”给拒

绝了,这次拒绝使七巧彻底死心,于是七巧的青春就这样在荒芜中流逝,身体虽然还年轻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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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没有生气了,就像“玻璃匣子里蝴蝶的标本,鲜艳而凄怆”。情欲的匮乏更加变相地转

移到了对金钱的渴求上,唯有金钱才是她的依靠,才是她的立身之本。于是在分家的当天,

她不惜得罪她爱慕的对象也要争夺几件并不算值钱的首饰,这是她金钱欲凌驾于情欲之上的

第一次表现。第二次发生在姜季泽的到访,多年来恋慕的对象突然造访,七巧首先提高了警

觉“疑惑他是来借钱的加意防备着”,结果经过七巧的盘问,果然是来骗钱的,七巧“将手

里的扇子向季泽头上滴溜溜掷过去”,为了守住自己卖了一辈子得来的钱,将最后得到感情

的机会硬生生抛开了。苦闷,压抑折磨着七巧,但她的故事不是到此为止,她还要做母亲,

做婆婆。一生没有得到正常感情的七巧,此时心理已经变得扭曲变态,她不要自己不幸还要

别人跟她一起不幸,当她在自己的世界里找不到其他人时,她的孩子就成了可怜的陪葬品。

她先后逼死了两任儿媳,致使儿子不敢再娶;对女儿长安的婚事更是百般阻挠,以告诉童世

舫女儿抽鸦片彻底断绝了两人的往来。“三十年来她戴着黄金的枷锁。她用那沉重的枷角劈

杀了几个人,没死的也送了半条命”,然而她在毁灭着亲人的同时又何尝不是毁灭着自己,

这“是一个弱者面对一个无法应付和无法面对的现实世界的一种自残”,③最终在她那“没

有光的所在”中她成了一个让人无可理喻的毛骨悚然的“疯人”,成了那漆黑中那象征死亡

的“凛凛的小而白的太阳”。

““““疯女疯女疯女疯女””””形象的意义形象的意义形象的意义形象的意义----------------在她们的背后我们看到了什么在她们的背后我们看到了什么在她们的背后我们看到了什么在她们的背后我们看到了什么????

Ⅰ。以繁漪为代表,体现了女性主体意识的增强。

从繁漪和七巧的故事中,我们看到女性不再满足于男人附属品的地位,打破了以往的“在

家从父,婚后从夫,夫死从子”的男性权威统治,她们专注于自己的情感世界,对以往女性

所讳言的情欲问题,这个女性最隐秘的世界,表露出渴望,并被自己的情感意识所主宰。《雷

雨》中的繁漪大胆地追求爱情,在他的眼里没有父也没有子,自己的感情需要压倒了一切,

为了自己的情欲,她如一匹脱缰的野马,谁也拦不住,她尖锐地指出周家就是个“监狱”而

她陪着那个“阎王”(周仆园)十八年了,可她还有自己的主体意识,她“是要一个男人真

爱她,要真真活着的女人”,为了能和周萍在一起,她甚至作好了逃离周家的打算,即使冒

着被世俗所不容被世人唾弃的危险也再所不惜,“你带我走,带我离开这,日后,甚至于你

要把四凤接来一块住,我都可以,只要,只要你不离开我”。在这场情欲角斗中,她“不是

母亲,也不是妻子”那她是什么?她只是她自己。

Ⅱ。对父权的嘲讽与反抗。

无论是繁漪还是七巧,她们都不约而同地对家庭中父权的象征,丈夫表达了厌恶与蔑视。

繁仪对周萍说“父亲,父亲,你撇开你父亲吧!你父亲是第一个伪君子,他从前就引诱过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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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良家姑娘”“你千万不要学你父亲”。七巧则更甚“你瞧你二哥弄得那样儿,还成个人吗?

还能拿他当个人看?”不仅在态度上如此,两人还均以极端的方式,乱伦,宣告了父权在她

们心中的瓦解。在当时的社会礼教下,女性的社交活动相对来说比较少,多数时间都是在家

相夫教子,畸形的婚姻加上环境的封闭,违背伦理的乱伦就会发生。无论是七巧生理上的需

要还是繁仪情感上的归属,选择对象却都是与丈夫血缘极为亲密的人,这无疑是女性羞辱丈

夫的方式,也是对宗法家庭观的违逆与背叛。繁漪与丈夫的私生子的乱伦关系,七巧对小叔

子乱伦的感情都是对父权社会彻底的颠覆。

Ⅲ。在与父权社会的斗争中,女性表现出的生存意识大于真正思想上的觉醒

与出走的那拉不同,那拉关心的是广阔社会中女性群体所处的遭遇,为男女之间的不平

等感到不满,她忧心的是整个女性面对的共同问题。而我们的两位主人公却并非如此,她们

没有那么高远的思想与胸襟,她们所做的种种努力仍然局限在自己的小天地,为自己的生存

在有限的空间里与男性展开无休止的斗争。这种“斗争”并非女权主义者提倡的对男性的抗

衡和统治,她们只是在恋爱,婚姻,家庭上与变着法与男人算计着,妥协着,纠缠着。④曹

七巧嫁入姜家几十年,同一个软骨病的丈夫生了两个孩子,其中的屈辱旁人难以想象⑤(孩

子不仅可以稳固她在姜家的地位,还成为了她竞争财产的有利武器)。守了几十年的活寡,

自己养活两个孩子,无非是为了丈夫死后那一份足以让她后半生养尊处优的遗产。于是分家

那天是她一生中所有幻想的集中点。之后为了守住钱财,她又开始与姜季泽周旋斗法,多年

感情的压抑使得七巧在季泽温存的话语中出现了短暂的幻觉,“她沐浴在光辉里,细细的音

乐,细细的喜悦。。。当初她为什么要嫁到姜家来?为了钱吗?不是的,为了要遇见季泽,为

了命中注定她要和季泽相爱”但此时的七巧已不是刚来时的七巧,“保住钱”的念头使她立

刻恢复了冷静,她知道什么才能使她活下去,生存意识牢牢占据了她的心。

Ⅳ。对父权的妥协与母性的丧失

繁漪和周仆园虽是夫妻,但实质两人关系冷淡,隔阂很深。对于周仆园的蛮横专制,繁

漪一直没有停止反抗,家庭冲突不断。如第二幕,周请克大夫来给繁漪看病,繁漪开始是应

付“我知道了,你去吧”,接着找借口“我有客”“没有人陪着克大夫吗?”最后干脆直接顶

撞周仆园“我没病,我告诉你,我没病。我假若是有病,也不是医生治得好的。”实在和仆

园心目中和顺的妻子大相径庭,而这种反抗多是由于她自己的性格所致,她不能没有爱情干

枯而死,她要真真的活着,“她有火炽的热情,一颗强悍的心,她敢冲破一切的桎梏,做一

次困兽的斗”,然而这毕竟是狭隘的,也许她根本没有意识到男权这回事,只是当心灵被压

制个性自由受到挑战的时候,她才用尽自己所有的力量来反扑。所以当周仆园逼她喝药时,

尽管她一力抗拒最后在压力下还是喝了。在与周平的感情纠葛中,我们看到繁仪一直占着主

导地位,周萍这个“情感和矛盾的奴隶”则是软弱的。繁漪以她的长辈地位(有支配权)和

91

周萍这个晚辈并且高度女性化的阉鸡似的男人在一起,在这种关系中繁漪才是真正的男性的

一方,在繁漪的男权模拟中,她不知不觉丧失了与生俱来的母性。所以原本自私的她,在爱

上周萍后,对周冲更不关心了。

曹七巧自从脱离了姜家各立门户后,成为了这个无父家庭的一家之主。当她终于摆脱了

以往受到的压迫与歧视,可以自己做主时,她没有重新开始新生活,为自己找个幸福的未来

使家庭充满温暖,而是选择了重走父权社会对自己虐杀的老路,对自己的子女展开了无声的

虐杀。她是个“绣在屏风上的鸟”,已无力自救,于是“她以父权社会最为暴虐的形式,玩

味着支配他人的权利,对他施行种种绝密的精神上的虐待。因为那是她报复父权社会的唯一

方式与途径”,⑥她从这种利用父权对他人施虐中攫取快感而不自知,这种自残的报复方式

陪伴她直至死亡的到来。纵观她一生中尽管伴随着与男人无休止的斗争,然而她从来没从父

权的笼罩下走出来,成为真正独立的新女性(当她有能力这么做的时候),她们没有能力认

清这场悲剧的始作俑者,反而以母亲的身份成了父权的代言人,让下一代人重走她们走过的

老路,体验她们的不幸,在自己的身份由母亲向父权社会的“权威母亲”的转变中,她们的

母性渐渐的式微直至泯灭。

时代意义时代意义时代意义时代意义

在上世纪三,四十年代出现这样的两个疯女形象说明了什么呢?除了她们自身性格的原

因,当时社会上给女性提供的生存空间也过于狭小,我们看到她们生活的艰难,一方面父母

的包办婚姻还是占着主流,并非出自本愿的婚姻直接导致的问题就是爱情与婚姻的错位。⑦

如果是自己的选择导致了不幸的后果,自己也无话可说,但如果是强迫性的接受,结果不如

意,人是会产生怨恨的,像曹七巧。所嫁非所爱的情况在当时恐怕是比较普遍的,无爱的婚

姻给人情感上带来的压抑是可想而知的,而社会大环境又不接受女人离婚(白流苏的处境)

或到外面找情爱,把女性牢牢地锁在了婚姻的铁笼里。社会给女性施加的另一把锁就是“金

钱锁”。女人对男人经济上的依赖使得她们不得不为了暂时的生活忍辱负重,甚至像七巧般

经济上的安全成了一生追求的目标,诚如鲁迅所言经济上的独立是女性独立的根本,没有这

个根本,即使婚姻自主又能怎样呢?所以,女性虽受父权价值观的压迫,可当环境没有给予

女性独立的资本时,她们又不得不反过来依赖从父权的体制下付出巨大代价得来的一点东西

(甚至利用父权),最终成了父权的帮凶,正是这前后的矛盾行为导致了两者皆以失败收场。

总的看来,当时正值五四过后,新思潮不断的涌入,在这样的大背景下,父权的衰落和女性

主义的兴起加速了时代的前进,但社会体制却显得相对滞后,而女性对于独立的需求日渐强

烈,在新旧交替的过程中,女性显得无所适从,落入了“打破了旧的建立不起来新的”的尴

尬局面。

92

总结总结总结总结

《雷雨》和《金锁记》诞生的时间(1933-1943)正好相隔了十年,这十年中女性的生

活状况到底有了什么样的变化我们无从得知,但从周繁漪与曹七巧的故事里,我们可以窥得

那个时代女性生活的一些面貌,并从对悲剧的解读中我们了解到她们艰难的处境。但正如张

爱玲所言,几千年来,女性在父权的统治下生活,你怎么知道她们不在蓄积着力量等待东山

再起呢?而现在的我们正好可以印证这句话。

附注附注附注附注::::

①郝晓丹《繁漪形象分析》《高职论丛》第 4期总第 14 期,2008 年 12 月,页 22

②吴尚平《浴火的凤凰—试论雷雨繁漪的性格悲剧》《新闻天地》页 78-79

③杨莹《被锁者与锁人者—评“金锁记”中曹七巧的悲剧人生》出自《科教文汇》2008 年 7 月下旬刊,页

228

④张秀莲《论张爱玲小说对女性形象的表现》出自《青海师范大学民族师范学院学报》第十九卷第二期,

2008 年 11 月,页 30

⑤杨莹《被锁者与锁人者—评“金锁记”中曹七巧的悲剧人生》出自《科教文汇》2008 年 7 月下旬刊,页

228

⑥孟悦 戴锦华《浮出历史地表--中国现代女性文学研究》台北,时报文化出版公司,1993,页 329

⑦张秀莲《论张爱玲小说对女性形象的表现》出自《青海师范大学民族师范学院学报》第十九卷第二期,

2008 年 11 月,页 31

参考文献参考文献参考文献参考文献::::

1. 朱君 潘晓曦 星岩 著《阳光天堂—曹禹戏剧的黄金梦想》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6

年 10 月

2. 田本相 刘一军《曹禹评传》重庆出版社 1993

3. 林幸谦《荒野中的女体—张爱玲女性主义批判》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3 年 12 月

4. 林幸谦《女性主体的祭奠—张爱玲女性主义批判》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3 年 12 月

5. 孟悦 戴锦华《浮出历史地表--中国现代女性文学研究》台北,时报文化出版公司,1993

6. 邓莜菊《变异的新女性—浅谈“金锁记”里的曹七巧》出自《怀化学院学报》页 81-82 第 27 卷第 10

期,2008 年 10 月

7. 柴凤林《“金锁记”中曹七巧的变态人生》出自《西北教职》页 40,13,第八期

8. 张秀莲《论张爱玲小说对女性形象的表现》出自《青海师范大学民族师范学院学报》第十九卷第二期,

2008 年 11 月,页 30-32

9. 杨莹《被锁者与锁人者—评“金锁记”中曹七巧的悲剧人生》出自《科教文汇》2008 年 7 月下旬刊,

页 225,228

10. 王荣《遗弃与变异—张爱玲小说中女性形象的剖析》出自《忻州师范学院学报》第 24 卷第 6期,2008

年 12 月,页 32-33

11. 郝晓丹《繁漪形象分析》《高职论丛》第 4 期总第 14 期,2008 年 12 月,页 21-24

12. 邵卯仙《乱伦符号下女性意识的觉醒—繁漪与曹七巧的形象解析》《语文学刊》2008 年 10 月,页 64-65

93

13. 王晓蕾《试谈“雷雨”中繁漪的形象特征》《和田师范专科学校学报》第 28 卷第 4

14. 期,2008 年 7 月,页 107-108

15. 吴尚平《浴火的凤凰—试论雷雨繁漪的性格悲剧》《新闻天地》页 78-79

评语

此文作者去粗取精,避实就虚,只谈《雷雨》和《金锁记》里两个命运相同

的悲剧人物——周繁漪和曹七巧。披沙拣金,手法可嘉;文章条分缕析,可圈可

点。但作者如果对繁漪和曹七巧这两个人物所折射出的社会底蕴能多加笔墨,这

篇论文将更为完美。

9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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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文本角度看李白《独坐敬亭

山》的感情流程

——兼对所谓“孤独感”论断进

行重新思考

对李白《独坐敬亭山》这首诗的很多读解历来存在一个共同的方向,就是大多把《独》

视为书写“孤独”的代表作。这类的论述最喜欢引入关于李白政治生涯失意经历的介绍,并

且十分强调这首诗创作的时代背景

1

笔者认为,这种论述也许陷入了一个误区,即默认诗作整体所传达出的感情是单一的而

且没有变化的。这个误区在一定程度上限制了对《独》诗篇意象深意的挖掘,造成后人的研

究往往只是从不同的角度重复前人。

把《独》一诗用孤独寂寞惆怅悲哀等心境来诠释,也许并不是完全错误,但明显不够准

确。在下文中,笔者将通过对该诗文本作比较细致的分析,对以往形成的所谓“孤独感”的

观念进行再思考,证明就诗作本身来说,孤独怅然虽也有表现,但并不是最核心的情感,《独》

更体现了诗人喜悦安逸的感情,逐层并且曲折地慢慢形成。讨论中,笔者会把《独》和李白

的其他一些诗作尤其是宣城诗对看,从中推证出该诗中的喜悦之情是确实的,很明显可以感

觉到诗人对山的钟爱。最后,笔者也通过李白对谢脁的认同,试图说明《独》中的喜悦不仅

仅来自作者和山之间的交流,或许更可能来自对谢脁的一种心灵上的契合。

一一一一....第一联第一联第一联第一联::::欢愉为主欢愉为主欢愉为主欢愉为主 怅然闪现怅然闪现怅然闪现怅然闪现

很多讨论者得出“孤独”的结论,都是抓住了创作年份和飘泊在外这个事实,过分强调

这种经历势必会在其诗中有所映射。笔者认为这其实默认了作者经历和创作之间是绝对的镜

像关系,不但作品中会表现出作者对个人经历的感受,而且这种反映是在某一特定时期中的

95

每部作品中都能够看到的。但是,实际情况却并非完全如此。

““““独独独独””””字之辨字之辨字之辨字之辨

诗题为《独坐敬亭山》,其中的“独坐”二字常被一些研究者拿来做文章,尤其是“独”

字被认为是题眼,是诗人内心孤独寂寞心态的写照。

但是,笔者认为题目中的“独”应该看作是表示诗人作诗时的外在状态,即“单独一人”,

而非直接透露出诗人的心情。通常的,李白有关山水的诗作,其题目大约可分两类,一类直

接说明该诗写作的特定时空或事件场景,如《早发白帝城》和《秋登宣城谢脁北楼》,另一

类则是记录诗作的写作理由,比如《别韦少府》和《黄鹤楼送孟浩然之广陵》。可见,鲜有

那种在题目就流露出作者感情的情况。显然,《独》应该属于前者。

单独地做某一件事情,在一般人看来往往会诱发心理上的孤独感,但这绝对不是必然的。

例如李白《月下独酌•花间一壶酒》一首,题目中也有“独”字。诗的内容则是潇洒豪放与

孤单寂寞的感情兼而有之,倘若把题目中的“独”认定是“孤独”,那么对整首诗的感情把

握上明显会有偏差。

不少人没有细细追究“单独的状态”和“孤独的心态”二者之间的关系和区别,就武断

地认定“独坐”即“孤独”之“独”,因此通过一个字就把全篇诗作的感情基调确定下来。

题目中的“独坐”,笔者以为理解为“(诗人)单独一人地坐着”似乎更为准确。这样,题目

其实就只是给出了该诗写作的场景,并没有把诗歌笼罩上一层孤独的薄雾。

““““飞飞飞飞””””之欢愉之欢愉之欢愉之欢愉

《独》短短一首五绝,可以说每个字都十分宝贵,篇幅的限制使作者必须对素材进行精

心筛选,可李白开篇却偏偏“文不对题”地写起鸟儿和白云,究其原因,恐怕是因为二者有

一个共同点,即通常都具有自由不羁的意味。

鸟在中国古典诗词中是一个很典型的具有特殊意义的象征,尤其是飞鸟,无拘无束地在

高空飞翔,常给人对自由的幻想和向往

2

。 “鸟”前加一个“众”字,造成一种并不孤单

的视觉观感;“飞”前一个“高”字更平添了几分开阔的感觉。试想一群鸟儿在天空中尽情

地展翅高飞,那是一种多么辽阔和悠然的景象,充满了自在放任的情怀,这与诗人本身狂放

不羁的个性又恰好相契合。望着高飞的鸟儿,间或听到几声清脆啼叫,这一切或许都可以勾

起诗人的愉悦感。李白选择“众鸟高飞”作为第一个意象,可以看出他此时的心情恐怕并非

96

是孤单寂寞的,更多的是一种发自内心的乐观欢悦。

意象上,“众鸟高飞”已是一幅完整的画面。语法上,“众鸟高飞”可以算是结构完整的

句子。但是作者却偏偏要在后面加上一个补语“尽”来说明 “高飞”的结果,同时也延长

了画面的时间感。这种句子成分上的增加,相应地使其感情有了新的变化:“众鸟高飞”兴

起的愉悦感,在时间的缓慢推移中,不知不觉融入了一层淡淡的怅然,不过却根本没有所谓

深重的孤单和失落可言

3

““““闲闲闲闲””””之安逸之安逸之安逸之安逸

“云”也容易给人自由、舒适的感觉,很少让人感觉到孤独。因此有人认为“孤”作为

修饰语出现在某个事物前面,就会“使本无孤独含义的意象,转而表达难以排解的孤寂之情”

4

。这种论断有一定道理,但诗句内容本身其实更起到了不少渲染作用。

笔者以为更不能忽略的是《独》中这两句诗句法上的对仗。松浦友久在探讨李白绝句风

格时,很明确地指出李白的绝句中,对偶句是相对较少的

5

,而《独》的第一联不能不说是

为数不多的例外中的一个典型。 “孤云”是和“众鸟”相对的,后面的“独去闲”也和“高

飞尽”构成对偶关系。“众”和“孤”都不是数词,但是都含有数量的意思,“众”极言数量

之多,“孤”凸现个体之单。

相似的诗句还有:“孤飞一片雪,百里见秋毫。”(《观放白鹰》)“孤”“百”相对,这里

的孤独意味并不重,倒是散发着一种豪放气息;“两岸青山相对出,孤帆一片日边来。”(《望

天门山》)这句诗用“孤”来修饰“帆”便没有愁情在里面,而是充满愉悦和兴奋。可见,

当“孤”字的出现是和其他事物在数量上形成某种对应或对比关系时,它或许也是为了表现

了数量上的单一,并不完全只是增加感情上的孤独成分。

如果仅看“孤云独去”,意义上和句法上也是基本完整的,可是诗人又多加了一个“闲”

字,同样的,诗句的内容和情感又发生了变化。通过上面的讨论,可以看出“孤”可能同时

具有两种不同的作用,“孤云独去”尚可看作是承接了前句末尾“尽”所带出的隐隐失落,

轻轻描摹出形只影单的感觉。“闲”和“尽”都是作为各自句子的补充成分加入的,但“闲”

并不是诗人根据观察所得出的结果,而是掺进个人情绪色彩的表述。这种感觉是人赋予白云

的,历来关于《独》的讨论总关注对敬亭山的拟人化,却忽略了其实“孤云”一句中就已经

出现了把客观事物比拟于人类情感的现象。白云在天空中飘散,诗人把它解释为“闲适”,

仿佛其中又找回了一种自在悠闲的感觉,削弱了“独去”散发出来的萧索和寂寞。这就与“众

鸟高飞”时所兴起的尽情自由的情感相照应,在曲折中渲染出诗人内心的近似安然喜悦的感

97

6

第一联之铺垫作用第一联之铺垫作用第一联之铺垫作用第一联之铺垫作用

两句诗的作用相似。一来都暗含了长时间的推移:从诗人观察的角度来看,捕捉到的两

者都是移动缓慢的意象。从地面上看高空的鸟儿,会误认为鸟儿移动比实际速度要慢,而且

还一直望着直至鸟儿消失在远空;云儿飘散,由于其自身的运动缓慢,把上句所透露出的持

续感又延长了。

二来都从“动”的景象渐渐推移到“静”的状态。两句诗都从视觉的动感入手写起,第

一句中还隐含透露出听觉上的动感,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诗人先感受到了听觉上的“静”,

两者渐渐消失,视觉上的“静”也形成了。但是这种“静”是否真的如很多人所认为的体现

了诗人“心灵的孤独寂寞”

7

,甚至使诗人的孤独感“愈显凄凉”

8

,还是值得思考的问题。

“静”的意境不可以简单地等同于“孤独”的感觉,其本身也无法必然地直接引出孤独

寂寞。王维的“人闲桂花落,月静春山空”等名句的境大多不离“静”,但其中“闲适”的

情愫恐怕远比“孤独”要明显。笔者认为《独》第一联所引出的“静”应该是为了烘托第二

联中诗人与山之间在闲适之时相悦忘我的情感。

通过上面对《独》第一联字句的剖析,孤独感并非渗透全篇,统领全诗;笔者认为“众

鸟高飞尽,孤云独去闲”一联由自由不羁的意象兴起,落在悠然闲适的状态,间中自然地糅

进了一丝惘然寂寥,整体基调仍是诗人心中安逸愉悦的感受;同时,从诗作通篇来看,两句

诗体现出的“久”和“静”,对第二联表现诗人和敬亭山之间那种气息相投的感情,也起到

了暗示、接引和铺垫的作用。

二二二二....第二联第二联第二联第二联::::两情相悦两情相悦两情相悦两情相悦,,,,何何何何““““独独独独””””之有之有之有之有

《独》的第一联完全没有山景,而且内容根本不具有对敬亭山的特指性;第二联中虽然

出现了“山”字,但是诗作也随之结束了。山之景色这一点似乎应该是此诗一个至关重要的

部分,因为诗中明确点出“相看两不厌”,但是唯独缺乏诗人具体看到了什么才有此感这块

内容。

诗题是《独坐敬亭山》,如前所论,是诗人写作的一个事件背景:在其他采用动宾短语

为题的涉及山水的诗作中,如《登锦城散花楼》、《早发白帝城》和《登金陵凤凰台》等,诗

人总用相当地篇幅来写景,而《独》一诗的内容却与此大不相同。另外,历来所谓“孤独感”

98

的论述,也恰恰就是因为《独》一诗中欠缺了一段本应该存在的山景描写,才留给批评者任

意诠释的余地

9

。下文通过分析字句以及同李白其他敬亭山诗的比较,笔者认为实际情况恐

怕并不是那么简单。

缩短距离缩短距离缩短距离缩短距离••••拉近感情拉近感情拉近感情拉近感情

第二联不从“独”字入手,直云“相看两不厌”,“相”“两”叠用,可见诗人构思之巧

妙。理解这对近义词的重复,笔者认为有三个层次。首先,这两个字点出诗人是与敬亭山在

同一时空内共同存在着的,也明确地排除了任何第三物(在诗人主观世界中)同时存在的可

能。其次,这两个字透露出人与物的关系是平等的。“相”暗示两者处在同一等级,“两”通

常用来指同类事物,可见,作者是在有意缩短自己和敬亭山之间的距离。最后,这种距离的

缩短达到了把自身和山紧紧连在一起的地步。“相”为“互相”,“两”可理解为“都”,俨然

双方具有了某些同样的状态。两者实为二者,却好似连成一体,表达出诗人对山的钟情,想

象出山对自己的亲切,幻想出自己和山之间互相依托、欣赏、陶醉的愉悦感。

同一句中的“看”这个字极其普通,用在这里却也有着十分耐人寻味的深意:“看”是

十分自然的动作,正好承接第一联末尾所透露出的闲适感情以及其引出的恬静境界

10

和上面提到的第二个层次相关联,“看”似乎也起到了类似的作用。山的巨大和人的渺

小客观上形成鲜明对比,谢脁《游敬亭山》诗云“合沓与云齐”,又云“上干蔽白日,下属

带回溪”,可见山之高大,以及作者明显的视角变化。但是,如此高的山峰在李白的眼里却

是用类似平行的视角来处理的。同样的,在李白心中,山对自己也应该是平视的。这样,诗

人与山之间体积上的区别其实淡化了,双方都处在相对平等的视点和位置上。

同时,谢脁《游山》中言“傍眺郁篻簩,还望森柟楩”,“眺”“望”都有一种距离的暗

示。根据经验,观山望水,大多都会采用远距离的观望姿态,较少把山水放置在距离较近的

地方进行观赏,鲜用“看”字

11

。《独》一诗中却单单只用了“看”这个字,很大程度上削

弱了诗人与敬亭山之间距离感。与此应该对看的是,第一联中“高”、“尽”和“去”等字,

这些字都拉大了诗人与“鸟”和“云”的距离,更可以从侧面突出诗人把自己和山有意安置

在相互靠近的关系中。可见,“看”这个字使人与山之间的位置趋于平等和接近,表达了诗

人和山之间的互相关注、喜爱以及渴望亲近的感情。

有意思的是,第二联前半句里面暗示出的两者,在后半句中却找不到相对应的指代:最

后诗人说“只有”的是一座“敬亭山”而已,诗人的形象在无形中消失了。省略人称代词在

中国古典诗歌中是很常见的

12

,但是通常都是作主语的人称才省略

13

。《独》的第二联,翻

99

译成现代汉语,应该是“相看两不厌的只有敬亭山和我”

14

,可是原诗中“和我”这个意

思完全失落了。诗人暗示自己因为长久地看着眼前的这座山,渐渐地恍惚之间已经和山紧紧

地连在一起,化为一体了。这里的“只有”非但没有悲凉的意思,反而带着诗人心底的欣慰

和喜悦。

爱敬亭之美爱敬亭之美爱敬亭之美爱敬亭之美••••慕谢脁之清慕谢脁之清慕谢脁之清慕谢脁之清

“相看两不厌,只有敬亭山”表面看起来,和第一联相比,好像显露地表达出了诗人的

感情,因此胡应麟在《诗薮》中认为该句“太分晓”了

15

,其实何以不厌终究没有言明。

笔者认为,要理解这句诗,必须要了解李白对敬亭山的感觉是如何的。

李白在《独》所创作的那一段时期内,其他不少诗作中都描写到了敬亭山景

16

。这些

诗作篇幅较长,有足够的空间来展现诗人眼中的景色。其中,李白涉及到了松树梧桐、溪水

猿鸣、白云月色、白鹭鸳鸯等等不同的意象,大多表现出诗人一种闲适安然的心态,如“闲

听松风眠”、“饮啄自鸣跃”等。这种心态恰恰和上面所讨论的“孤云独去闲”中诗人比拟白

云的情感相类似。同时,“敬亭惬素尚”、“秀色连苍梧”和“高阁横秀气”更体现出吸引李

白的正是敬亭山清幽明秀的山景。

这些诗与《独》不同,往往把笔墨放在描绘具体的山光水色,鲜有直接表达诗人对山景

感情的句子,一切情感和态度都融合在字句中;而《独》的情况却恰恰相反,没有山景,只

是一种心境。同时,笔者也注意到书写景色的诗作大多都是赠作。这两种情况是否也存在某

种暗合:当诗人和山之间没有他人时,或许连山的秀色也不那么重要了,此时诗人感到的仅

是个人与山的相互欣赏,人生与天地冥冥之中所呈现出的心灵上的融通和契合,所以才会发

出言简意深的感叹。

除了对敬亭山景色的钟爱和欣赏,笔者认为也应该把李白对山的这种感情和想象同他对

谢脁的推崇和怀念联系起来

17

。李白面对宣城敬亭的每一处景色,仿佛不禁就会想起谢脁,

正所谓“今古一相接,长歌怀旧游”(《谢公亭》)。

“今古一相接”是把相隔两百余年的两个世界连接了起来,另外一句诗正好解释了这个

意思“相去数百年,风期宛如昨”(《游敬亭寄崔侍御》)。李白依靠缩短和古人时间上的距离,

表达自己对谢脁的思慕,又通过缩短空间上和山的距离,寄托自己对自然的钟情,而他所思

暮的古人在当年也正是钟情过他现在所钟情着的自然的。这样,李白在追忆古人的时候势必

会借助自然的清秀景色,忘我与大自然交融的时候也很可能会向往着与古人的神交。另外,

100

李白表达对谢脁的怀念之情时,吟道“古来相接眼中稀”(《金陵城西楼月下吟》)。“眼中稀”

极言谢脁在自己心目中的特殊地位,《独》中“只有”明指敬亭山独一无二之位置,谁能说

这两者完全没有内在的暗示关联呢?

通过上面对文字的推敲和同其他诗歌的比较阅读,我们意识到这第二联中或许并没有什

么孤高傲世或无奈悲哀的嗟叹,诗人的感情承接着第一联末尾的闲适安然,在悠然中仿佛看

到和自己惺惺相惜的一位旧友知音,心内的兴奋和愉悦都用最自然的语句流露出来。

三三三三....结结结结 语语语语

李白《独坐敬亭山》篇幅极短,文字极浅白,没有生僻字词,更没有用典。历来对此诗

的评论大多从“孤独”之意入手,无视对诗作本身的研究以及与其他同题材诗作的对比,勉

强将孤独寂寞情绪说成贯穿全篇始终的基调和诗人主要要表达的情绪,显得十分武断

18

这种普遍被人接受的论断显然偏离了对诗的审美把握。笔者对诗歌所选取的意象和使用

的文字作了比较细致的分析,发现诗作其中的确存在一些体现失落孤独的元素,但并不是主

要成分,诗作从欢愉自在到闲适安逸,其中短暂地闪现出一丝怅然的情绪,然后又转到自然

悠闲的对视,最后推向一种由于心灵契合而呈现的愉悦兴奋的忘我境界,一层层的呈现和推

进明显而又自然。同时,诗人更把自己对敬亭山的钟情和对古人(谢脁)的思慕结合起来,

幻想自己消除了自身同二者的距离感,超越时空的一种心灵上的聚会,陶醉在对自然的欣赏

和对谢脁的怀念当中

附注附注附注附注:::: 1根据笔者收集到的资料,这种观点似乎颇受认可,而且十分受欢迎。从一般的诗歌介绍导读类书籍,如到

学报学刊上发表的甚至专书上收录的一些研究文章,都呈现这种倾向。例如:莫林虎、左汉林 2008;孟庆

磊 2008;刘坦宾 1994;薛天纬 1995;王社良 2004。 2例如,陶渊明的名句“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归去来兮辞》)中,“飞鸟”寄托着诗人一种欣慰怡然

的感情;“望云惭高鸟,临水愧游鱼”(《始作镇军参军经曲阿作》)则表达出诗人对自由的羡慕之情。“羁鸟

恋旧林”(《归园田居》)中的“羁鸟”则是用来比喻失去自由。 3一个“尽”字,被有些人误解为是指鸟儿们“毫不留情”地飞走了,恰恰是“关于升迁的隐嘲”,“众鸟”

则是影射那些“攀高附远”的小人,因此得出该句体现出作者很强的孤独感和失落感,这恐怕不仅是以点

盖面的问题,而且更落入了索隐派的窠臼。 4具体观点参见张伟光 2004:78。例如:

悲秋回白首,倚杖背孤城。 (《独坐》)

101

孤灯不明思欲绝,卷帷望月空长叹。(《长相思》)

孤帆远影碧空尽,惟见长江天际流。(《黄鹤楼送孟浩然之广陵》) 5松浦友久(1996:226) 6实际上,“众鸟”与“孤云”两个意象的对比,也并不像有些人理解的,是借多寡之悬殊烘托出孤独感,

认为“孤云”象征着诗人“失意的自我形象”(殷俊生 2008:45)。笔者认为,“众鸟”和“孤云”是一联

对偶句,对偶这种关系就使这两句具有整合性和完结性,形成一个整体(松浦友久 1996:243)。产生对比

的只是“众”和“孤”这两个数量单位,而“高飞尽”和“独去闲”在意义上其实是趋同的,均指该事物

的远去和消失,所以没有理由把其中的一个单拆出来作为诗人自喻的道理。 7冯国超 2003;陆可爱 2006 8孟庆磊 2008 9对于这第二联,根据笔者收集到的资料,有两种比较普遍的看法。第一个是认为诗人表达了“愿遗世独立,

索知音于无情之物”(俞陆云《诗境浅说续编》,陈伯海 1996:719)的悲愤感情,这种论调经常被毫无质

疑地反复援引,甚至被夸大,用来解读整首诗,认为作者拿雄伟的敬亭山和渺小的鸟、轻浮的云相比,更

体现出自己的高洁伟岸,不同流合污(陆可爱 2006),把一篇清新疏朗的小诗解释得政治意味极重,很难

说是把握住了诗人的精髓。另一种具有代表性的意见是认为诗人是在暗示自己被遗弃了,只有岿然不动的

山还愿意和自己为伴(刘坦宾 1994:52)。面对“众鸟”和“孤云”先后抛下诗人远去后,孤单寂寞的诗

人用无奈的语气充分表达了内心的苦闷、凄凉和孤独(潘慧琼 2004:62),仿佛诗人在这里是十分悲观地

在感叹自己的身世。言外之意是因为山是不可以动的,所以才能和诗人进行对视,这完全忽视了诗人对山

本身的感情,更偏离了诗作的中心。这两种解读看似不同,却其实都认定诗人书写的是一种孤独感,只不

过前者侧重“孤傲”,后者趋向“孤单”。但是这还是延续着笔者在前面就质疑过的那种解读方式,即把诗

歌同诗人经历完全对等地联系起来,认为诗人此刻除了孤独感,便别无他意。 10同是表现对山一种朋友般心灵相契的感情,陶渊明“悠然见南山”中用“见”,李白这里却用“看”字,

情感相类,但“看”比“见”更能体现时间的持续性,这又与第一联中所暗示的时间久长形成呼应。 11即使使用“看”这个字,也会出现“遥看瀑布挂前川”(《望庐山瀑布》)“遥看鹊山转,却似送人来”

(《陪从祖济南太守泛鹊山湖》)这类情况,表明自己同所观之景中间有一段距离。 12程抱一 2006:31 13这样的例子俯拾即是,这里只选取李白的诗句为例:“问余何以栖碧山,笑而不答心自闲”(《山中问答》)

前半句开头省略了一个第二或第三人称,后半句开头则省略了前面出现在宾语位置上的“余”这个第一人

称;又如“夜宿峰顶寺,举手扪星辰”(《题峰顶寺》),两句其实都省略了诗人的第一人称,因为诗人

叙写的是其自身的经验。 14程抱一 2006:146 15陈伯海 1996:718 16诗例如下:

时游敬亭上,闲听松风眠。

或弄宛溪月,虚舟信洄沿。(《赠宣城宇文太守兼呈崔侍御》)

洗心向溪月,清耳敬亭猿。(《别韦少府》)

我随秋风来,瑶草恐衰歇。

中途寡名山,安得弄云月。

渡江如昨日,黄叶向人飞。

敬亭惬素尚。弥棹流清辉。(《自梁园至敬亭山见会公谈陵阳山水兼期同游因有此赠》)

敬亭白云气,秀色连苍梧。

下映双溪水,如天落镜湖。(《赠宣州灵源寺仲浚公 》)

我家敬亭下,辄继谢公作。

相去数百年,风期宛如昨。

102

登高素秋月,下望青山郭。

俯视鸳鹭群,饮啄自鸣跃。(《游敬亭寄崔侍御》)

高阁横秀气,清幽并在君。

檐飞宛溪水,窗落敬亭云。(《过崔八丈水亭》) 16关于李白对谢脁的敬慕,很多人的文章都提及了这一点。李白的诗作中常常提到谢脁,尤其是在宣州所作

的很多篇诗作中,相当集中地提到了谢脁,而且大多是借吟咏令其陶醉的山水,而表达一种对谢脁的怀念、

思慕之情,例如“我家敬亭下,辄继谢公作。” (《游敬亭寄崔侍御》), “江城如画里,山晚望晴空……

谁念北楼上,临风怀谢公?”(《秋登宣城谢脁北楼》),“白若白鹭鲜,清如清唳蝉……曾标横浮云,

下抚谢脁肩。楼高碧海出,树古青萝悬。”(《赠宣城宇文太守兼呈崔侍御》)。 18倘若如俞陆云所说青山本是无情物,把它当成知音不免是心中无奈或孤傲愤世之举,十分欠妥。一来,诗

中白云也为无情物,为何诗人只是看着它远去,却没有寻它作为知音,自然是因为敬亭山蕴含着象征着与

诗人心中互相契合的元素;二来,青山固然为无情之物,但在诗人眼中心中口中已经有了人的灵韵神情,

和自身融为一体,就不能再视为“无情”;最后,如果说对大自然的无生命事物的钟情,并赋予其感情,就

是遗世独立的表现,那恐怕历代山水诗便成了诗人们孤高傲世的佐证了。

参考文献参考文献参考文献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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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抱一(2006)《中国诗画语言研究》涂卫群译((((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

冯国超(2003)《中国古典名著鉴赏:唐诗》(北京:光明日报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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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龙主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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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伟光(2004)《新读〈独坐敬亭山〉》,载《长春师范学院学报》2004 年 5 月,第 23 卷第 3期

1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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拒绝袜色主义拒绝袜色主义拒绝袜色主义拒绝袜色主义::::浅析吕育陶诗浅析吕育陶诗浅析吕育陶诗浅析吕育陶诗

作的政治抵抗作的政治抵抗作的政治抵抗作的政治抵抗

吕育陶,马华六字辈诗人,1969 年生于马来西亚槟城州乔治市,毕业自美国康贝尔大

学电脑科学系,现为投资银行资讯部经理。其诗作曾囊获多项文学奖,如全国大专文学奖(第

六届至第八届的首奖)、花踪文学奖(第二届、第五届、第六届的佳作;第七届的首奖)、台

湾《中国时报》诗情爱意情诗比赛入选奖、台湾《中国时报》文学奖(第廿三届的三奖)等。

作品曾获选入《跨国界诗想:世华新诗评析》(杨松年、杨宗翰编)、《马华当代诗选(1990-1994)》

(陈大为、钟怡雯、黄暐胜编)、《马华文学大系:诗歌(二)1981-1996》(沈钧庭编)、《赤

道形声:马华文学读本Ⅰ》(陈大为、钟怡雯编)。目前,吕育陶著有两本诗集,即《黄袜子,

自辩书》(2008)与《在我万能的想像王国》(1999)。

阅毕吕育陶两本诗集,不难发现,马来西亚政治命题一直为诗人所重视,感时政治诗为

数不少。其中,诗人特别不满政府的种族政策,如在〈后马来西亚人组曲〉中曾写道:

“只是因为穿了黄色的袜子

他不获准参加

外星资本家主办的自由餐会……”

1

又如〈只是穿了一双黄袜子〉:

只是穿了一双黄袜子

奖学金悄然掉落另一个不同肤色的杯子里

海报中文字体不可过于肥大

以免伤害国家主义教徒狭窄的瞳孔 2

黄袜子,是诗人钟爱的喻体,用以借喻华人的黄皮肤。“只是穿了一双黄袜子”,诗人将

千吨重的愤恨化为一双轻袜,以轻写重,更显种族政策命题的沉重和诗人凝重的心。爱之深,

责之切,可见诗人深爱马来西亚这片土地,也正因此,才如此不厌其烦地频繁创作政治诗,

企图发出怨怼,以文字进行抵抗。那么,怎么写才能彻底地抒发对政治的不满?怎么写才能

尽情地一浇心中块垒?以下,本文将针对诗人的文学抵抗手法作一浅析。

政治手段的淫化政治手段的淫化政治手段的淫化政治手段的淫化

食欲和性欲,是人们最原始的欲望,满足时往往能让人们拥有最极致的泄欲感。除了泄

欲,食物和性爱也能安慰一个个孤独疲惫的灵魂,擦舔满身无奈的伤口。其中,两者均存在

支配与被支配的模式,不过对于性爱而言,被支配者在法律的荫护下有权控诉,在维

护人权的国度中,被支配者将普遍受到同情,支配者将受到惩罚和鄙视。因此,拥有万能想

象力的诗人看中此种性爱的特质,在几首政治诗中,把马来霸权比作性爱霸权,想象自己和

人民被政治奸污。在诗人笔下,施暴者就是政府,自然不会受到惩罚和鄙视,反而可拥有权

104

力逍遥法外,可奸污了人民后,弃之不顾,即使重犯也行。如此的写作手法,也许可视之为

将政治淫化(eroticize politics)。利用诗歌将政治淫化,一来,可凸现支配者的霸道、被支

配者的凄楚无奈,引发读者人神共愤的情绪;二来,也可拯救诗人,诗人就像与诗歌造了一

场爱,发泄对于政治的种种不满,达到最极致的泄欲感,藉以疗伤;三来,也可同充斥“口

交”、“肛交”、“鸡奸”等字眼的当今马来西亚政治舞台呼应,既然马哈迪政府指责前副首相

安华犯上以上罪刑,诗人亦“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指责政府对人民的心灵也犯上了

这些罪刑,狠狠地向政府泼出几盆冷水,发出如火龙般最猛烈的怨怼与抵抗。

如在〈与摄影机的无尽游戏〉里,诗人写道:

在他们口述的自然界法则里

请裸体我请物化我请

困兽笼内观赏我

别人权我

在庄严圣洁如火炬却又粗壮阳刚如性器

口述的传统条规里啊

我等皆为女流之辈

请 A 片我请舞女我哦哦请娼妓我

……别道德我

3

“他们口述的自然界法则”,即暗指马来霸权主义是用“口述”的,并无征求其他自然

界同胞的同意,并无法律的明文规定。在如此“庄严圣洁如火炬却又粗壮阳刚如性器”的法

则下,诗人将自己比作“女流之辈”,热情邀请这些马来霸权主义者把他当作 A 片中的女主

角、舞女、娼妓、困兽笼里的畜牲,“裸体他”、“物化他”、“观赏他”,不用给他人权,

不用跟他讲道德,在性爱场景中好好支配他就行了。这可说是诗人近乎绝望的控诉。倘若心

情仅是失望,也许诗人会采用正写的方式“我只是舞女、娼妓”;然而诗人反写自己心情,

邀请当权者尽情侮辱他,对政府近乎绝望的心情表露无遗。“请 xx 我”的语句模式,是将

名词动词化,不按正规语法说“请把我当作 xx”,可猜想愤怒的诗人在此处已不想多用言语,

只想以最少的字眼发出最凄厉的抵抗:在如此的国家体制下,他深感自己没有人权,只是活

在种族政策下的畜牲,让当权者对他极尽侮辱奸淫之能事。被支配者不反抗反倒邀请侮辱,

让读者深感当权者已将诗人的心烧成灰烬。

当然,以男性性器比作马来霸权条规,以 A 片女主角、舞女、娼妓比作被支配者,适

宜与否,则有待商讨,因为 A 片女主角、舞女、娼妓分分钟也可视为主导男性性欲的支配

者,倘若没有她们,男性性欲将无从发泄。另外,“女流之辈”字眼的使用也过于彰显男权

主义,这和马来霸权主义并无分别,似乎与诗人追求的平等背道而驰。

另外,在〈选举的尽头〉里,诗人写道:

看见一群手持准证的资本家连夜策划如何

犁开童年贫瘠的子宫,播种

因梦想而伟大的梦想

更听见窗外广场、机场、水坝、塔尖

105

断续传来一阵阵叫床声:

我能 能我 哦我 能能

能哟 我唷 嗨我 能能

(别纵欲我请禁忌我)

但我岂非仅有虫或蚁的选择……

而我终于明白我性冷感的主因

在选举的尽头

当我握着一支阳萎的圆珠笔

的时候

4

在这首诗里,诗人不知道该将选票投给“雄浑有力领航国家舰队的旗舰”还是“骨瘦碌

碌顽强争取航海版图的舢板”

5。 前者指的是执政党国民阵线(Barisan Nasional),后者指

的是反对党。“雄浑有力”在这里是个明讽,也许在金钱和权力上国民阵线确实实力雄厚,

在执政方面,诗人讽刺政府的无能为性无能,政府的阳萎是他性冷感的主因,是他在选举时

徘徊不定的原由。被支配者嫌弃支配者“阳萎”,可谓反宾为主。

“马来西亚能”(Malaysia Boleh!)是前首相马哈迪发明的政治口号,然而在诗人看来,

这不过是一阵断断续续的叫床声,一把自我满足欲望的声音。广场、机场、水坝、塔尖等不

过是性爱场景中的幻象,是政府展现国家发展和富强的表面,是“因梦想而伟大的梦想”。

“别纵欲我请禁忌我”,诗人再次不合语法地发出控诉,反讽人民在马来霸权下受到各种禁

忌的包围,人民无法“纵欲”地争取权力。

历史碎片的捡拾历史碎片的捡拾历史碎片的捡拾历史碎片的捡拾

美国文化批评家弗雷德里克•杰姆逊(Fredric Jameson)曾言:“在后现代主义中,关于

过去的这种深度感消失了,我们只存在于现时,没有历史”

6。 虽然在语言运用上,吕育陶

的诗作常被文学评论家佩戴“后现代”的别针,然就内容而言,诗人重视历史,关注真相,

不似后现代主义者般怀疑真理是否存在。

7 马来西亚许多历史事件已在政府的压榨下支离

破碎,因此完整的历史不可能重现眼前,重现眼前的历史也只是政府选择性地将碎片拼凑的

组合,已抹上一层名叫官方的色彩。无奈的诗人,只能捡拾一些历史的碎片,哀悼一番,怨

愤几回。

例如在〈后马来西亚人组曲〉中写道:

那夜,我们吸食大量知识的迷幻药

注射理想的麻醉剂

,灵魂虚脱的那一刻

我走到最初的方位

刻意打扰在体育场扬手高喊的长老

,以及群众

说:

106

“都是政治的错。”

8

1957 年马来西亚第一任首相东姑阿都拉曼在独立广场高喊“Merdeka”,在国家历史叙

述上是振奋人心的事件,而“我”穿梭时空,回到那时抢走“长老”的话语权,想告诉历史,

想告诉“长老”和“群众”,独立后的日子并不简单,错误的政治会影响国家发展。独立的

历史在官方论述上极为重要,属于“大历史”(grand history)的范畴,因为这段历史能有助

于召唤国民的爱国意识,展示一幅三大民族齐心协力向英国争取独立的合乐融融画面。然而,

在“后马来西亚人新乐园游戏规则表皮色素结构主义”

9(即马来霸权主义)下,愤愤不平

的诗人捡起这块大碎片端详,然后将之与现今千疮百孔的社会进行比照,忍不住大喊“都是

政治的错”,企图消解历史的美好,突出现实政治的问题。

同独立日相反,1969 年的五一三种族暴乱事件一直为政府列为敏感课题,对召唤爱国

意识无益,故打入“小历史”(petite history)的冷宫,淡化处理。关于五一三事件,其历史

碎片错乱、零散、近乎粉碎,在官方压力下,勇于追究之人少之又少。根据官方说

法,此次马来人与华人发生冲突的原因在于各族间政治与经济能力的差异,因此事件结果是

执行“新经济政策”,巩固土著特权;民间也有另外的说法,认为这是一场人为的流血政变,

用以推翻以首任首相东姑阿都拉曼为主的马来贵族政权。诗人对官方的说法,还有影响至今

的土著特权有着浓烈的怨怼,他曾在多首诗作中捡起这些粉末般的碎片,零碎地提及,运用

其繁复想象,以各种比喻表达不满。如〈独立日〉:

木槿花的红。淌血的街道

军警的皮靴硬生生把械斗的巨响

踩入泥土的肉里。独立日,在人生的平原尽头

松脱的土壤升起都是无色无味的灵魂

当年唯一的一次争执已经长大成一棵木麻黄

血迹伤痂结成满天褐黄的枯叶

在类似秋天的早晨,飘然凋落。

10

木麻黄,根系具根瘤菌,能在瘦瘠沙土上迅速生长,抗风力强,材质坚重。诗人以如此

坚毅的树种比喻“当年唯一的一次争执”,表示诗人已将此事扎根于心;所有“无色无味的

灵魂”只是诗人讽刺政府的说法,抗议政府让这一条条的生命显得“无色无味”,好像莫名

其妙地死去似的。

又如〈只是穿了一双黄袜子〉:

逼视历史课本:

国民同色的血液总安排在 5月 13日流出体外

场地换在海对岸赤道上真理被骑劫的岛屿

阳具上膛的暴民踢开法律的铁栅

把无政府主义的精液播种在

一个不允许野狗般使用自己母语的少女子宫里

仅仅,是为了她母亲穿过一双黄袜子?

11

107

诗人于此严厉批判了参与这场种族暴动的暴民,也暗中斥责政府纵容这群暴民“踢开法

律的铁栅”,容许这群“无政府主义”的暴民反对华人使用母语,对诗人而言,华人犹如被

“阳具上膛”的暴民侮辱了。

仅是零星提及五一三事件自然不足以让义愤填膺的诗人泄愤。诗人有一首诗作即名为

〈我的五一三〉,批评政府对人民的消音行动,因为这已埋葬了一场流血事件的真相:

绝望冷却的尸体以及

活人提问的嘴唇

一一被法令埋葬

噤声的童年噤声的公路

噤声的军营噤声的咖啡厅

噤声的电话亭噤声的图书馆

噤声的羽球场噤声的日记

噤声的精神病院

噤声的母亲 12

除了批判当时的消音行动,诗人也批评当今政府淡化五一三事件的作为,因为这已等于

抹掉历史,造成年轻一代无从了解:

舅父的骨灰和许多被暗夜收割的头颅

在中学历史课本

简化成轻轻带过的一行文字 13

诗末,诗人写道:

城市承受太多历史的负担

淤积的心事

无法停下

定格一块五一三纪念公园

让阳光

盛大的阳光浇在视野宽阔的草地

14

英文有一句俗语叫“There is nothing new under the sun”,意即世界上本来就没有什么新

鲜事。从这段可看出,诗人希望五一三事件能早日摊在阳光下,别再如幽灵般躲在城市无明

的角落。甚且,诗人尚提议建立一座“五一三纪念公园”,提出正视历史,好让和平的阳光

洒在这片土地,使人民的视野更为开阔。笔者认为此段可视为诗人的神来之笔,是诗人解放

自己(免于怨怼),解放历史(免于遗忘)的表现。虽说五一三事件是“马来西亚历史上的

‘头号雷池’,也是创作的重要资源”,

15但如果仅是一味的谴责,至多换个比喻谴责,笔者

觉得这对人民的思考无多大裨益,因为在马华文学中,谴责五一三事件的创作已多如牛毛,

除非诗人对此课题有新看法和新发现,那倒值得一写。“五一三纪念公园”的提出就极赋实

际意义,它既可记录历史,也可作为提醒种族应彼此包容的精神象征。

108

结语结语结语结语

尽管华人族群在马来西亚国家体系中属于“非土著”(Bukan Bumiputera),处于边缘位

置,但是,总得发出抵抗的声音。也许主流群体听后选择自我检讨、充耳不闻或积极消音,

也许边缘群体听后会奋发抵抗或无奈认命,这些实际效用的问题我们可姑且不论,因为唯有

抵抗,才能拥有获胜的机会,对谈的筹码。

在不同的国家语境下,作家的抵抗策略自然也会随之不同。因此可说,抵抗,讲求的是

智慧;抵抗国家体制,讲究的是大智慧。在马来西亚政治语境下,写作力道的拿捏尤其重要,

就像行走在钢丝索一样,脚步过重将徒坠深渊。从以上政治诗中可看出,诗人吕育陶已运用

了不少文学手法折射自己的怨艾与抵抗。这可说是是智慧的表现,因为口号式或煽动式的书

写抵抗大抵很快将遭受国家内安法令的扼杀,引发其他族群的误会,毕竟目前马来西亚的族

群关系尚未成熟,如琉璃般易碎。以上笔者只是探讨诗人的两种文学抵抗手法,其诗作尚有

许多空间供读者探索。

综上所述,尽管拒绝袜色主义的诗人愤恨:

五十年,我们被指示

要奉献,要

爱国旗爱国语爱党爱国歌

爱憎恨狗的邻人爱依靠拐杖长大的哥哥

爱倾斜的天秤爱两种门槛的国立大学

爱水供局爱收费站爱长官慢两拍的挂钟

爱爱爱

大规模地

政治正确地,爱 16

尽管诗人无奈至极:

终于,亏待过我们的历史也坦然颔首

所谓平等

都必须搭建在所有不平等的上端 17

但终究,诗人深爱着马来西亚,期待政府实现“马来西亚人的马来西亚”,希冀政府能

不分袜色地公平对待各种族:

C,我决定留守于此

让我生于斯、长于斯

葬于斯

当我死后,亲爱的 C

如果你回来

不妨顺手摘一朵木槿花

我,以及这行星全部不同肤色的居民

都 在 里 头 18

拥有懂得反抗不公不义的国民,亦等同于拥有懂得思考的国民,如此国家才有希望。笔

109

者认为马华抵抗文学,可说是一把弥足珍贵的声音,既展现华人任性的抵抗,也凸显了他们

抵抗的韧性,这种文明精神是可贵的。

附注附注附注附注 1 吕育陶〈后马来西亚人组曲〉,见吕育陶《在我万能的想像王国》(以下简称《在》)(吉隆坡:千秋事业

社,1999),页 110。 2 吕育陶〈只是穿了一双黄袜子〉,见吕育陶《黄袜子,自辩书》(以下简称《黄》)(吉隆坡:有人出版社,

2008),页 68。 3 吕育陶〈与摄影机的无尽游戏〉,见《黄》,页 54。 4 吕育陶〈选举的尽头〉,见《在》,页 132。 5 同上,页 131。 6 [美]杰姆逊讲演,唐小兵译《后现代主义与文化理论》(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7),页 205。 7 如对后现代主义产生深远影响的尼采(Friedrich Wilhelm Nietzsche)曾说过“究竟什么是人的真理?

——不可驳倒的谬误便是”,见[德]尼采著,黄明嘉译《快乐的科学》(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07),

页 265。 8 同注 1,页 109。 9 同上,页 110。 10 吕育陶〈独立日〉,见《在》,页 130。 11 同注 2,页 68-69。 12 吕育陶〈我的五一三〉,见《黄》,页 74。 13 同上,页 75。 14 同上,页 76-77。 15 陈大为〈风格的炼成〉,见《黄·序》,页 11。 16 吕育陶〈两种速度旋转的螺旋桨〉,见《黄》,页 82。 17 同注 10,页 130。 18 同注 1,页 112。

参考文献参考文献参考文献参考文献

1 [美]杰姆逊讲演,唐小兵译《后现代主义与文化理论》(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7)

2 刘育龙〈诗与政治的辩证式对话——论八Ο和九Ο年代的两本政治诗集 〉,见陈大为、钟怡雯、胡金

伦编《马华文学读本Ⅱ:赤道回声》(台北:万卷楼出版社,2004),页 203-211。

3 吕静慈〈吕育陶〈在狂喜和哀伤交错的十字路口〉析论〉,见

http://www.fgu.edu.tw/~wclrc/drafts/Taiwan/wu-jing-z/wu-jing-z_02.htm (浏览日期:2009 年

2 月 27日)

4 吕育陶《在我万能的想像王国》(吉隆坡:千秋事业社,1999)

5 吕育陶《黄袜子,自辩书》(吉隆坡:有人出版社,2008)

6 [德]尼采著,黄明嘉译《快乐的科学》(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07)

7 潘碧华〈参与的记忆:建国中的马华文学〉,见《中外文化与文论》,第 2期(2008),页 181-194。

8 许文荣《南方喧哗:马华文学的政治抵抗诗学》(新加坡、新山:八方文化创作室、南方学院出版社,

2004)

9 张光达〈马华政治诗:感时忧国与戏谑嘲讽〉,见《人文杂志》,第 12 期(2001),页 101-107。

10 张光达〈新生代诗人的书写场域:后现代性、政治性与多重叙事/语言〉,见曾翎龙编《有本诗集:22

诗人自选》(吉隆坡:有人出版社,2003),页 289-297。

11 张光达〈九Ο年代以来马华诗中的后现代/语言转向——以林若隐、吕育陶诗为例 〉,见

http://www.fgu.edu.tw/~wclrc/drafts/Malaysia/zhang-guang-da/zhang-guang-da_02.htm (2004

年发表于台湾佛光人文社会学院文学研究所主办的“新世纪华人文学与文化学术研讨会”) (浏览日

期:2009 年 2 月 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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呢喃

我们不要等到河灯被黎明湮没了才醒来,

亲爱的。

晨风会吹起水面的皱褶,

阳光会点亮突兀的浪端。

风堤柳岸边有孩子们清脆的笑声,

粘了浑身露水的白云,

漫不经心地飘过一座城。

可是,亲爱的。

我们的河灯在水波中央被浸湿,

烛液漫到了粉色的纸莲花瓣,

滴落在水里像两颗干涸的血泪。

那是河灯一夜飘零的落魄。

她在黄昏时与天边的晚霞比美,

她在暮色时肆意燃烧出流光溢彩。

深夜下起了一场雨,

她顺着水流高歌着前行。

她是暗夜里一株熠熠生辉的生命,

在黎明苍白的天空与水色之下掐灭了希望。

我们不要等到玫瑰在冷秋枯萎了才采摘,

亲爱的。

矢车菊绽放出明亮的色彩,

银杏树凋零得满目辉煌。

梧桐小径里有一对老夫妻缓缓地走过,

满山的枫叶红的这么喧嚣这么热闹。

可是,亲爱的。

我们的玫瑰在冷风中蜷缩着身子,

墨色藤蔓爬进了她酒红色的花瓣,

113

几块缺水斑驳的污点,

夺去了她的光华。

那是她心里狰狞的伤痕。

她在初春时与白花争艳,

她在盛夏时以铺天盖地的姿势,

舞蹈出绚烂多彩。

她在那一夜雨水中收起了芒刺。

山高水远的季节里,

她等待着人们的疼惜。

瑟瑟的秋风吹来,

终于冻住了她凋敝的愁荒。

我们不要等到背影在长廊消失了才回望,

亲爱的。

白织灯光拉长拐角的身影却拉不近距离,

喜悲都掉落在地面发出尖锐的回声。

万水千山里我患得患失地踽踽而行。

可是,亲爱的。

我们的爱情如月色沉入了深潭,

烟水茫茫的夜空里没有她的繁星闪烁,

潮湿的青苔却长满了她的坟茔。

她被丢弃在荒郊野外。

空落落的一方暗色水天倒映着邂逅,

如同静水里突然撒落一束阳光,

寂然无声地演绎着惊心动魄。

如若可能,亲爱的。

我会在绯色云霞布满天际时,

在清风水岸为你放下一盏河灯。

我会随着水流追寻她的轨迹,

直到暮色逐渐降临乱世突然落幕。

我会在清晨第一阵微风里,

为你摘采一株露水淋淋的玫瑰。

我会在自己的指甲上,

114

涂上与她一样艳丽的蔻丹,

倾尽一生一世只为你一人美丽。

只是,亲爱的。

许许多多个时节里云雨轮回群鸟归家,

可我还是没有等到地老天荒。

楼台下烟波万里明灭,

可凉风起了天末,

我也抚不出一曲蕉窗夜雨。

河灯远去了玫瑰枯萎了,

我看着万颜尽枯也拾不回蹉跎年华。

亲爱的。

若爱情随河灯与玫瑰一同殉葬,

我只愿你的名字变成我唇齿间唯一的呢喃。

在清晨与黄昏满天满地的愁雾里,

凝成我悲喜之际所能倾吐的一切。

在那声声凄凉与情切的之间,

舞出一帘风月倾城。

评语

优美而丰富,有明快的节奏和深刻用心的思绪。

1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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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的自杀语录树的自杀语录树的自杀语录树的自杀语录((((一一一一))))

如果无情是你对待我

最好的方式

请你不要再收回你的武器

多一寸

就能够把我劈得

皮开肉绽

我拼命

随风摇摆残留的枝叶

为的是激起你的怒火,然后给我重重一击

我期待那一刻

就能合上眼,不再过问世间

但只愿你能下对角度

饶恕

扼杀我的爱人

背叛背叛背叛背叛

在烈日下,我只希望能

努力张开

我的片片衣裳

为你遮阳

你却带着她,穿着花衣裳的她

116

背对依偎在

我给你最厚实的停靠

你为她拨开遮盖她娟秀脸庞的长发,却不曾

为我捡起我掉落的

寂寥

最后,你还拿出利刃

在我身上划下的是你对她的承诺

却画不掉

我的怒火

树的自杀语录树的自杀语录树的自杀语录树的自杀语录((((二二二二))))

求求你

不要再留情了,就狠狠地

完成你的使命,将我

击倒

你的武器再锋利、再可怕

也不及

当时他拿出的无情

和我身上的

伤痕

就让我在还没开始报复前

饶恕我的爱人

用我全部的生命去饶恕他的

背叛

117

悔悔悔悔

如果结局是如此

我后悔了自己当时的那个

决定

原来爱多久都不是问题,所有的努力

在你离去后

一切都会灰飞烟灭

哈,时间又算什么呢?

我身上的绿叶花朵已被自己的妒火

烧毁

留下的是别人的嘲笑,与你深深的

叹息

而你那口气感叹的是

我的毁灭,还是

你为她刻下的痕迹?

树的死亡树的死亡树的死亡树的死亡

如今我剩下的只是

干枯的身躯

雷,

你若真的无情的话,就现在动手吧

你若有情的话,同情我,

不要让我死在爱人的

手里

卡车慢慢地驶进

我扎根

118

许久的基地,守望着我对他最后期待的

基地

然而他无动于衷地欲

将我移开

为他和她的将来而让路

你终于出手

让我应声倒下

在他们的一片惶恐中

开了一道刺眼的光把我接回

我睁不开眼睛

但却依稀听见

他们热烈的欢呼

欢呼着我送给爱人的最后一份

礼物

一分缘灭。

*这首组诗是受了作家席慕容的一首诗《一棵开花的树》所启发。我本身很欣赏

席慕容的作品,也爱收集她的诗集。写《树》时,我是站在一棵“树”的立场去

看、去写这首诗。可能席慕容老师诗里的树并非想我所写得那么极端,诗反而还

有一种失落美。可能这首诗也包含了自己现实生活中的一些状况。诗是一个可以

把诗人的感触反映出来的体裁,而在创作上,自己的情感也被融入于这首组诗里。

评语

绕到现实背后观察,找到一个有趣的角度,写出了树的感受。

119

诗歌组诗歌组诗歌组诗歌组 | | | | 三奖三奖三奖三奖 | | | | 南洋理工大学南洋理工大学南洋理工大学南洋理工大学 | | | | 刘晓义刘晓义刘晓义刘晓义

后新加坡进行曲

1111

Ah Beng,

我劝你把烟头丢掉

这里的天空都青了

乌鸦的翅膀张在田野里

穿白色校服的孩子们

像尘一样聚拢过来

要看一看你写的唐诗

他们长得一模一样

你说你 order的 kopi凉了

要我去帮你拾柴点火

冬天的气息贴近我们的鼻翼

我让你看一看组屋上面的月亮

它有点发红,可是毕竟高高兴兴的

2222

你叫我别把你在植物园

打太极的事情到处说去

只因为你的老师是一个 Ang Moh

我躺在你左边的水里

因为酒精的缘故胡思乱想

我们都在这个乡下

老有所终地弄些植物

单调的阳光射入花草的骨骼

120

映出发亮的影子

有些时候我们喝酒

有些时候我们唱歌

但是不曾说过谎

3333

洁净透明的狮子

在水上自由呼吸

见到船只也不惊惶

她从晚餐的天空里掉下来

靠柱子的轻烟猎食

一吸一吐就是一个世纪

我曾想过在蓄水池里垂钓

用你随身的长梳

勾起一轮过期的秦时明月

我们在长久的等待里静止

叶片翻动像你的长发

你对着厕所的镜子

仿佛看见久未相见的自己

4444

你忧伤地说起的那个 Ah Lian

如今生长在谁的合照里

她写过的 email拯救过你

那些干净的错别字

叫你的影子变得异常透明

从此你只听古典乐

你说这事的时候

121

正呼啦啦吃着肉脞面

但牙签和忧郁都別在脸上

像一只斗败的猫

有着一种被阉割的气质

这件事我一直不敢告诉你

5555

让所有过去欺骗自己

让所有未来匍匐进行

6666

Ah Beng,

二百八十千买来的四房式

你用来种满树

陌生的枝叶从组屋窗户伸出来

House Warming时我们在树上喝咖啡

像猴子一样从一个房间

荡到另一个丛林

HDB的人没收了你的铲子

你徒手为书房松土

最高的那棵树抵着天花板

灯亮的时候我听见它兴奋的尖叫

那是末世的歌

7777

人们变小了

湖畔的炊烟像热带的阳光垂直

122

你我都爱烟、酒和失眠

其实更爱干净的毛巾和冬天

我们站立在胡姬花丛里

背后是钢筋铁骨的云和雨

脸上沾满口香糖的高速公路

从 Bedok 到 Jurong,从峭壁到旷野

从十六岁到冬眠,从云朵到血液

从从前到以后,从静止到晕眩

在煎 roti 的铁板上

灰紫色的天空在嗞嗞作响

8888

四周的格子仍在收缩

城市就立在咖啡桌上

河流渗着桌腿顺流而下

人们欢快地在桌面上舞狮

虚空

虚空是此时最大的质感

你在与一条受了伤的蛇说话

北方的藜、独行菜和魁蓟

让你热带的鼻子发痒

北方,我们缺乏的北方

此时像潮湿的神经无比靠近

到底要怎么凝神

才能看到我们的后来

像羽毛一样涌上眼脸

123

9999

Ah Beng,

给河流安上电吧

我们的痛苦就要断绝

冬天是魏晋的干裂花纹

像田野和手掌

你我都不可能接近

幻想是多么严厉的惩罚

在开始之前似乎就已终结

可是以后我们想起来

毕竟都是高高兴兴的

评语

带浓烈的本土特色,实验性强,也敢于冲撞俗气;有透视力,展现出自信。

124

诗歌组诗歌组诗歌组诗歌组 | | | | 佳作奖佳作奖佳作奖佳作奖 | | | | 国家初级学院国家初级学院国家初级学院国家初级学院 | | | | 陈烁羽陈烁羽陈烁羽陈烁羽

莫高窟的彩绘

一滴从未流出过的泪水

融开一颗染血的朱砂痣

封存一声叹息为魂 化开竹竿笔尖浓墨却浅淡的色彩

壁画上腾挪着舞姿 纷飞的顾盼间流泻的沉香

墙壁前有一双眼睛 痴痴

瞳仁里映着那浸满忧伤的千年的舞蹈

该是盛唐的神韵 赋予你这芳馨的姿态

该是词韵的尾音 挑起肆意翩跹的衣袂

该是入梦的佛音 描画写意缱绻的轮廓

该是你爱人的手 为你画眉束发绾青丝

玻璃窗 一厘米的厚度 却隔了一千年的时间

我去抚摩那些沉睡的纹理

平洁如轻抚流光

还有那些隔着光洁 粗糙的柔软

莫高 莫高!

为何我生于斯 生生错过你百余年华的青春?

为何我长于斯 竟不及用笔触描摹你老去的苍颜?

生成为一种错 若与你错过 即使是一世尚未邂逅

你本是歌姬 却胸有文墨才华卓绝

赋词 谱曲 清唱 舞蹈

笑靥绽放已是水翦双眸点绛唇 清喉吟的却是子规啼月小楼西

古筝流珠的音色 流过山高水长的岁月

柔肠百转 荡气回肠

有人在听

藏在芭蕉浓绿的剪影里

藏在屏风色泽浅淡的江南云绣中

125

看不清的笑容 凝成小小一粒白色鹅卵石

激起一片柔软的涟漪

层层衣褶 看不清注定的劫数 一瞬心动如烟火般盛放

相聚斜阳里 弹词品黄昏

巧笑倩兮间 情愫已暗生

你爱他罢!爱得伤魂及魄

他把梳 持簪 掬你一缕乌丝 挽起轻吻

你回眸浅笑 甩动长袖翩然

他为你折枝花样画罗裙

你自要献他一舞 心悦君兮 君已知晓

裙袂飞扬印着碎花的模样

红衣乌发 缎带层层缠绕柔肠旖旎

足尖离地 指尖触碰归寂的落花

发饰繁复 锒铛点着歌曲的舞步和墨迹

那舞姿 是嗅花的姿态 是闻佛的信仰 是品乐时欢欣的笑颜

是埋葬一切 只为开始一段爱情的决绝与贞烈

莫高呵

莫高呵

亿万朝圣者的信仰 雕筑在 风尘匆匆的大漠

金光灿烂的佛光初现之地

可是跪拜的朝圣者

你们可知飞天的舞姿

为何总是有着华美的手势与体态

神色却凄美微伤如倒垂的上弦月?

他是莫高的画师 他为你作画

他用术法将一个女子一生舞蹈中最美的一刻凝固

将你的灵魂从轮回中驱离

于是生生世世年年月月花开花落花落花开

你被钉在冰冷的莫高窟的墙壁上

沙漫漫兮 琥珀的眸光黯淡

126

恨绵绵期 水晶的心花凋零

爱悠悠然 翡翠的青灯长明

你定是不明白 为何明明相爱 他却要如此待你?

可是生生世世年年月月花开花落花落花开之后

你心中他的轮廓可还雕琢精细

谁曾为你画眉束发绾青丝

谁曾为你折枝花样画罗裙?

是谁说 时间会让你忘记他?

是爱情让这舞蹈浸满了画楼明月照相思的温软

若你丢了这爱 你便不会在这里

让我看到你的身姿 你的容颜 你的灵魂

柳叶般舒展开 在春光明媚的那年冬天

像层层叠叠的衣裳

至真却梦幻

我知道 你的存在本身 就是你对他超越了恨的爱

我执起笔

朱砂 点你朱砂般明丽而忧伤的朱砂痣

琥珀 画你满含柔波的眸子中尚未垂落的泪水

浓墨 描你晨光中熹微的柔光般的青丝

金粉与赭石 勾你微扬的唇角 与微笑磨灭不去的思念的忧伤

我会为你画眉 为你浅淡花样绘罗裙

既然我上世曾是那名画师

就让我重执竹竿笔 铺纸研墨勾画你的素颜

莫高窟是我的爱人 你亦是

你若能成为莫高的一部分……

然而我却悔了

你在那黯淡的洞穴里等了生生世世

我会用这竹竿笔还你自由

既然我已然错过你那么多世的思念

就让今世的我来赎罪 为你重新勾画轮廓 为你描眉点绛唇

127

我的新画已然完成 而你的容颜在玻璃的那段凋谢

摩挲着光滑的玻璃窗 我看到我的身边站住一个女子

她穿着红色的衣裳 勾着淡金的花边

看着我的画作 微笑徐徐开放

恍若隔世

我知道 你已轮回

而我的莫高还在天的那边等盼一次最深刻的挖掘

灵魂的文化的挖掘

我放下笔墨

灯火黄昏后

晨光将至

评语

沉重却华丽的题材,尝试写艺术的伟大,文字稍拖带。

128

诗歌组诗歌组诗歌组诗歌组 | | | | 佳作奖佳作奖佳作奖佳作奖 |||| 华侨中学华侨中学华侨中学华侨中学 | | | | 江莹江莹江莹江莹

致母亲

((((一一一一))))

我站在这里

和你一起

喉头有橡皮塞子堵着

话出不来

残风弱影

你爱的凉秋

秋散秋复还

你却叫时间偷了去

笑容如故

石碑的青灰让你的沉默变得优雅

你终年沉默

我站在这里

和你一起

((((二二二二))))

村里的老房子

合着院里的枣树一起枯黄

孩子们背着书包上学

再没有树下仰视的身影

129

我进了城

在离中心戏院很近的地方住下

在上演<穆桂英挂帅>的那天

买了两张票

一张给你 一张给我

夜雨打湿残喘的票根

独角戏子

掂量着没有你的征程

((((三三三三))))

这是个落叶成灾的城市

飘飘散散马不停蹄

我小心穿行

捡拾那一片对你寂寞的想念

这是个灯火燎乱的城市

红红火火耀虎扬威

我小心守候

轻剪那一盏为你燃烧的烛苗

思念如影

夜凉似水

泪碾不成粉末

又怎样随风而逝

我在这个城市

你在那

130

((((四四四四))))

落叶归根

寂寞无恒

他说要比任何人都珍惜我的时候

我骄傲的要让你听到

燕若能歌

鱼且曼舞

我要这满满的阳光刺穿你的墓穴

我要你温暖的想要微笑

明天

我要当新娘了

想要亲手为我戴上头花吧

看我哭花的妆容

紧紧埋在你的怀里

请亲手为我戴上头花吧

让我哭花的状容

紧紧埋在你的怀里

而我在这个城市

你在那

((((五五五五))))

我站了太久

我还不想移动

就让我伫立多一时

再多一时

131

妈妈

明天

我要当新娘了

评语

一首追思母亲的诗,但表现方式和一般同类的诗不同。母亲已经不在了,却

以母亲还在自己身边的情景来写,写母亲在院子里,写为母亲买了戏票。接着,

作者写她离开母亲,远走他乡。最后,作者向母亲告别,因为她要出嫁了,要离

开母亲,这种错位的处理方式,产生不小的震撼。

132

诗歌组诗歌组诗歌组诗歌组 | | | | 佳作奖佳作奖佳作奖佳作奖 | | | | 国家初级学院国家初级学院国家初级学院国家初级学院 | | | | 赵一坤赵一坤赵一坤赵一坤

青春·四月雨

不要企图用你的眼神融化我的柔情

再美的诗篇也盛不下这一季的雨露

整月的烟雨已将我的生活全盘打翻

一些化作了那路边的小白花

她们却只会开在了路边

不会在我的酒杯里

何处还能寻找到春夏的接口

风舒展着翅膀

从北方而来的

夹着严寒流过了

那青砖 瓷瓦 溪流 还有山脉

吻过我的唇边

当然还有眉梢

猫故意将虚掩的门挤开

那一地的烟头还有瓶盖

写满字的纸团在易拉罐旁边

哼着泛黄的曲子

沉淀下来的岁月

属于哪个年代

喝剩的可乐逃了出来

向着那边的墙角

时间把无聊串成了一挂念珠

我们将一颗一颗地数

那儿有一副

只上了一小半颜色的面具

133

上面躺着一道世故的刮痕

另一半却依旧只是空白

岁月将慢慢把它给填满

这世界原本属于音乐和灯光

还有谁会记得那些陈瓷旧罐

斧子在屋后的柴堆里生了锈

棕色的蓑衣不见雨水的曾经

背着书包

我只愿在雨里尽情地奔跑

看着闪电在楼宇间阴森地划过

只会吓到那些低着头的路人

却兴奋了那些抬着头的青春

还有枝头的嫩芽

雷声和我们一起咆哮

直到力竭了

便有了彩虹

墨迹在纸上晕开

母亲将我的诗歌夸奖成了“文章”

堂弟借音乐麻醉着萌发爱情的躯体

隔壁陈伯家的闺女从离村的那刻起

就爱上了城里的灯光

她面颊上涂着金钱的味道

恰若半壶美酒掺杂着半壶白开水

可惜纯度打了折扣

今日雨后初晴

她的热情蒸发了伞下的怨言

花香本是属于蝴蝶的

却乐翻了林中的飞鸟——

一群嘈杂的疯子又岂能理解那些

和嫩芽一起长出来的纯色的思想

134

只见你嗅着四月脸上的泪痕

我也慢慢闭上了眼睛

在梦中期待着五月天

四月已如云烟将散

又会在谁的脑海里

留下了青春的足迹

评语

写来有态度,有跳跃的意象和可玩味的空间,铺展出情绪。

135

136

““““新新新新””””秀组秀组秀组秀组 | | | | 新加坡国立大学新加坡国立大学新加坡国立大学新加坡国立大学 | | | | 黄洁莹黄洁莹黄洁莹黄洁莹

思念在咖啡里

空气里面是淡淡的百胜果的味道。这是一种来自热带的果实。人们将它的味道加入了润

肤膏里。小穗的身上便是如此的味道。这是一种很甜的味道,但是在台北的冬天里,却是一

种令人眷恋的阳光。

小穗不是台北人,然而每年的冬天她都会来到这片土地上。她也会住宿位于中山的在王

子饭店;虽然饭店比较像是一个民宿。饭店是一户人家经营的,常在柜台的阿姨很热情,也

很蛮照管小穗的安全,毕竟不是她的家。

台北的冬天很冷,小穗难免不习惯,因为她来自一个热带的岛国。每年的十二月六日,

她会到淡水的渔人码头。那个地方让她牵肠挂肚。木架起的地板是小穗高跟的声音,傍晚的

五点钟,眼前是一片桔橙色的天空。她沿着海岸线走着,偶然耳边传来的是那些年轻人刷吉

他的歌声。他们唱的是情歌,那么刺骨的寒风,他们还是一人一把吉他,唱得很开心。

“我也喜欢和朋友这样一起唱歌啊。仿佛,世界在我们的歌声中静止。”

小穗总会在六点半走到海湾咖啡座,点一杯拿铁,搅着咖啡也搅着思念。曾经,饭店阿

姨说她那把长发很漂亮。

“啊,我说小穗,你那把头发好长啊”

“是啊,都留了好多年了”

是否,女人的长头发就是她们的思念;一样的长。小穗知道这个时间,咖啡座会有驻唱

的歌手表演,便找了个角落坐下来。今天来的是一个二十多岁的男生,亦是抱着一把吉他,

开始唱起歌来。

“你好啊,我叫雅治。”

“你好。我是小穗.”

小穗眼睛里是淡淡地忧郁,看着台上的歌手,她是轻轻微笑了。那么熟悉呀。忽然,侍

应生打断了她的思绪,微笑地问她是否想点歌。她摇头,说了一声谢谢。台上的歌手欠身离

开,原来她坐了快两个小时了。夜幕已经低垂,她想也是时间回去了。

“你一个人吗?你听起来就不是台湾人。”

“啊,你也听起来不是呀。”

“既然我们都不属于这里,做个朋友吧!”

“(这人很奇怪嘞)”

在小穗离开咖啡座是,回头望了刚才那个空位子不禁笑了起来。海岸是平静的水,风依

137

然很冷。

回到饭店,她洗了个热水澡。她又用了百香果的润肤膏。坐在床沿,她发现自己的脚踝

有点酸痛,一定是刚才那双五寸的高跟。小穗的身高不矮。她忘了是几时爱上了高跟。她这

么一穿,似乎变成一个高傲的女人,不想任何人接近她,也不想去与人接触。这种寂寞是后

来患上的。

“呀,我太冒昧了!只是。。。刚才,你怎么一直盯着我看?”

“哦,你唱得真的很动听。”小穗由衷地说。

“谢谢你。我在这里唱,只不过几个月。 ”雅治礼貌地解释。

“你好,朋友,我来这旅行的。请多多指教”

“你从哪里来?”

“新加坡。”

小穗习惯听着音乐入眠。耳机里传来的是一首浪漫的情歌。这首是雅治唱过的,她将歌

放进她的随身听,带在身边。昏昏沉沉的,她做了一个荒谬的梦。梦里,雅治正在唱着这首

歌给她听。他们身处一个很暖的地方,可是她不知道是哪里。小穗和雅治相遇在冬天,怎么

可能是暖和的呢?

“我是日本人啊。”

“你的中文还真的有个腔。”小穗开玩笑。

“什么啦。。。。”

“哈哈哈哈!”大家竟然笑了起来。

隔天,她决定穿一双平底鞋出门。她来到了大安公园,那里是许多老人家晨运的地方。

她买了点面包,坐在盛满花朵的地方,看着经过她面前的人。这个地方雅治说,是最适合吃

早餐的了。

“你为什么会在台北?”

“不知道。不想留在一个地方太久。你为什么一个人来台北?”

“喜欢自己一个人乱走,旅行呀。其实,我性格缺陷,和一样东西太久我会害怕!”

“你比我严重耶。”雅治一副深不可测的样子。

每一年,小穗来台北都会住上几天。因为,她在几年前发现,原来她是愿意追随的人。

或许,她的问题一点也不比雅治来得严重啊。可惜,长发不可以太长,思念若是永无止境,

会耗尽一个人的一切,让人感到空洞。

“你为什么不回家?”小穗问雅治。

“我注定要流浪的。很潇洒吧!”

138

“。。。”

“呀,你有多少能耐追随你的思念?”

“我没有所思念的。”小穗不解。

“所以你不明白。”

“明天,我便回去了。能告诉我你的思念吗?”

“我的思念是对一样永恒之物。”

“你们说话怎么那么难懂。那‘物’是什么?”

“对一个死掉的人的承诺。”

小穗觉得自己幸运得多,几年下来,她所思念的不是逝去的,而是永恒的。认识雅治的

那几天,他们常在渔人码头聊天。那依恋的海岸线是如此美丽。雅治有一把很动听的声线,

小穗觉得只要有这把声音,她就能够安心。 这是一种宁静,犹如人们无法没有害怕与担心

地往后躺下去;除非自己知道背后有一张床,还是游泳池。

听雅治唱歌,她总是想流泪。似乎,所有的包袱在歌声中瓦解,自己也终于能够呼吸。那种

复杂的心理,她也无法解释。或许,他们两早就认识。

“有人曾经承诺,却没有办法履行。然后,这人再也没有办法去实现。我只能走遍世界,

寻找并帮他实现。年幼的恭一是我在孤儿院里最好的朋友。我们曾经说好,长大了我们要一

起环游世界,直到我们找到一个喜欢的地方便住下来。当时的孤儿院院长真的很可怕!然而,

七岁那年,恭一给人领养了,却在两年后过世了。当时,院长说,恭一的死是因为学校里的

一个朋友的弹珠滚到了阳台的边缘,恭一为了帮他捡回来却从八楼坠下。”雅治有点哽咽。

小穗深深地看着雅治。

“这种小时候的承诺,根本不重要啊。但是,院长也说了一句让我难过了很久的真相。”

“他说了什么?”

“恭一是我的弟弟。”

****

雅治背负着一种自责。小穗没有办法安慰他。她只能聆听,希望有些事说了出来,也会

忘记它。

“可是,恭一有说,如果找到一个喜欢的地方便不要再流浪。”

“是啊,你认为是台北吗?”

“我不知道,我以为恭一喜欢阳光。你身上的事什么味道?”

“阳光的味道。”

“呵呵。 ”

“在阳光里的百胜果的味道。”

小穗和雅治沉浸在这个热带的气息里,他们两都轻轻地叹气。小穗只是厌恶了常年的阳

光,而雅治却在寻觅着一个充满阳光的地方,试着完成一个承诺。

139

小穗扫了扫裙子上的面包碎,站了起来。她漫漫地走。

小穗没有坐在咖啡座里。她赤着脚,坐在海岸边,这样地坐着依然有歌声的萦绕。呀,

都没雅治唱得好。冬天里的风刺骨得很,小穗却微笑拍着一个和歌曲不一样的拍子。

“你的侧面很哀伤。”小穗小声地嗫嚅。

雅治没有听见,他刷着吉他,唱着一首叫做《Tycho》的日文歌曲。那是一首很凄美的

歌曲,轻轻地撕裂你的心。就在这一首歌中,小穗对雅治有种不可言喻的悲怜。这不是一种

施舍,是一种爱护与倾心。

“你在流泪。”雅治惊讶。

“没有,我很开心。”小穗微笑中带着一抹哀伤。

这一次不是渔人码头,是机场。

“我们保持联络。”小穗灿烂地笑。

“嗯。”他们相拥。

不要靠近他们,你会痛苦地崩溃的。他们身旁弥漫的是一股浓烈的不舍和悲伤。他们无

法对彼此承诺。 一个已经无法圆满地完成一个,另一个不想自己的成为对方的负累。

“我会告诉恭一,我遇上了一个带着阳光的热带女孩。”

“谢谢。”小穗抱得更紧。

“どうして?”

“你有一把很动听的声音。”小穗说,雅治只是轻轻地笑。

小穗回到饭店,明天她便要离开了。她这样每年一次的来到,为了什么她不清楚了。她

将那一罐百胜果的润肤膏放进行李箱里。每一年一罐,她已经这样度过了 5年。小穗安置了

所有的东西,便上床躺着。

小穗侧着躺,眼泪缓缓流下。

“我们不要找对方,我们承担不起彼此。如果,5年内我们能够遇上,到时我就停止流

浪。”

小穗的脑海翻滚着的是雅治的声音和 5年前的这句话。

140

小穗到柜台把钥匙还给阿姨。阿姨问她明年一样是同一个时间回来吗?小穗微笑不语,

便离开了饭店。她拖着一个深蓝色的行李箱,穿过冷清的早晨。小穗并没有直接去机场,离

登机的时间还有好几个小时。她去了一间发廊。

长头发的她进去,出来时是到下巴的短发。然后,她继续拖着行李来到了渔人码头。她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嗯,冬天的味道。当她离去时,海岸边留下了一瓶百胜果润肤膏和一封

信。

雅治:

さよなら

1。

可惜,没有人会知道,在小穗离开之后,一个拥有哀伤的侧面地男子,背着吉他,缓缓

地弯下腰拾起着分思念。

附注附注附注附注

1(sa-yo-na-ra)

评语

《思念在咖啡里》的想象、语言、与情节的流动都有创意。作者很技巧的以

小穗的身上百胜果的味道、令人眷恋的阳光、与音乐,建构一篇有魅力的小说。

141

““““新新新新””””秀组秀组秀组秀组 | | | | 南洋理工大学南洋理工大学南洋理工大学南洋理工大学 | | | | 吴财金吴财金吴财金吴财金

星岛遗孤

被风吹走的

记忆

在星岛的脸上

没有留下任何

痕迹;

一群漂移的

遗孤

找不着回家的

路。

寻找神殿寻找神殿寻找神殿寻找神殿

彷徨寻觅了多时

他们流浪在

尚未倒塌的

巴别塔

群聚的河边;

在交错的迷阵中

任由砂砾磨损臂肘

撕裂他们的意志

匍匐到一座宽容

无名的神殿

膜拜并祈求

一道安身的港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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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找乐园寻找乐园寻找乐园寻找乐园

于是在冥冥中

神游到一座废置

无名的墓园。

青苔依附在栅栏

任时间遗忘;

一尊尊高贵的石像

架起最悲壮的姿态。

疲惫的遗孤

躺在陌生的碑铭上

触摸铭文的刻痕。

阴沉的雨丝

滋润他们枯黄的脸;

静穆无人的凉意

让他们找到了安息的

乐园。

遥远的传遥远的传遥远的传遥远的传说说说说

在弱风里和冷落

恒久的孤魂耳语;

冥听遥远的传说

关于百年的历史

如何等待荒芜;

仅剩的文字

如何期待被抄录

末世的人

却无缘过目

最终沦为一则

等待被证实的预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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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偷走被偷走被偷走被偷走的传的传的传的传说说说说

未完的故事

遗孤和孤魂

约好明夜待续;

却让盗墓人

先在夜里偷走

敲碎石碑和骸骨

一件件。

遗孤躲在苍树后面

在月光下暗自落泪

眼看墓园 渐 渐 变成

荒园。

未未未未完的流完的流完的流完的流浪浪浪浪

遗孤从那里匍匐而出

却找不回神殿的路;

那弱风里

原来都在低吟挽歌

本为漂泊无定的孤魂

今晚以后

也为遗孤

和他们未完的旅途。

评语

《星岛遗孤》由一组诗形成,作者对诗的文字掌握、对意象的营造,有很成

熟的表现。写一群漂移的遗孤,是一首新加坡的史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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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新新新””””秀组秀组秀组秀组 | | | | 义安理工学院义安理工学院义安理工学院义安理工学院 | | | | 王炜翔王炜翔王炜翔王炜翔

心计与变态——老姑娘的悲

哀:虎妞

题题题题记记记记

“这个走兽,穿着红袄,已经捉到他,还预备着细细地收拾他。谁都能收拾他,这个走

兽特别的厉害,要一刻不离地守着他,向他瞪眼,向他发笑,而且能紧紧地抱住他,把他所

有的力量吸尽。”

1111))))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虎妞得不虎妞得不虎妞得不虎妞得不到到到到祥祥祥祥子的爱子的爱子的爱子的爱????

我认为,虎妞得不到祥子的爱的原因有很多,但最主要的因素还是因为她心计很重。这

也就是说,为了得到祥子,虎妞可谓心狠手辣,用尽了一番的心计想把他占为己有。例如,

她以许多美食、烈酒以及热辣辣的知心话把祥子勾引进自己的屋子,并大胆献身地拴住了祥

子的腿;祥子只好乖乖就范,成了虎妞的囊中之物。过后,虎妞带着子虚乌有的“孩子”,

逼迫祥子与她结婚。由此可见,我觉得虎妞可真是一个狠角色,不择手段地使用了各种方法

来得到他。这也怪不得祥子在发现自己受骗时,感到满心委屈,他甚至觉得“他永远没恨人

像恨她这么厉害”。

试想想,倘若自己是祥子,也是否会喜欢上一个粗俗、泼辣、自私又愚昧无知的老姑娘

呢?对我来说,我会选择跟祥子一样,宁可到外头拉车,也不要在家里面对一个老巫婆。

此外,对于祥子,这个“不能轻易撒手的宝贝”,虎妞更是工于心计。她给他买、做各

种好吃的东西,从不缺着他的嘴,在祥子生病时也尽心照料。然而,这并非就等于她是个贤

惠的太太。我深信,虎妞对祥子好,是因为祥子是属于她的“东西”,她不愿让他轻易逃出

自己的手心去,所以她对祥子好,也就是对自己好。

何况,虎妞还有一个缺点是无法让祥子接受的。这也就是她时时刻刻都留意着个心眼儿,

把钱紧紧地抓在自己的手里,不让祥子有任何的接触。其实,这也是因为“钱在自己手中,

势力才也在自己身上”。因此,虎妞的私房钱,绝不随便地拿出来交给祥子使用;她反而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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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祥子赚来的钱做日常过生的花费。

而且,我认为虎妞还颇为爱欺压祥子。这也就是说,她明明知道祥子唯一的愿望就是拉

上自己的车,但她却一再阻挠他,不允许祥子有什么自己的主张,而要一切都听从她的摆布。

最后,我发现到了虎妞的醋坛子还出奇的大。例如,小福子只是在祥子病中过来看了看

他,和他说了几句话,这就把虎妞气翻了。她骂小福子“好不要脸”,力逼小福子换她欠着

她的钱,逢到小福子接客时,她又“扯着嗓子说闲话,教小福子吃不消”,狠毒地要绝了她

的生路。

站在小说以外的情景里,我因此认为虎妞得不到祥子的爱是咎由自取的。她的“御夫欲御夫欲御夫欲御夫欲”,

“抓财权抓财权抓财权抓财权”以及捕风捉捕风捉捕风捉捕风捉影的影的影的影的妒嫉妒嫉妒嫉妒嫉心心心心都烘托出了自身的心计。这也因此使得祥子对她嫌弃厌倦,

觉得她“老、丑、不要脸”,甚至感到“他恨不能双手捏住她的脖子,捏!捏!捏!一直到

她翻了脸”。

综上所述,这也就是为何虎妞永远不能得到祥子的爱的原因。

2222))))虎妞变态吗虎妞变态吗虎妞变态吗虎妞变态吗????表表表表现在现在现在现在那些方面那些方面那些方面那些方面????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毋庸置疑,我认为虎妞的性心理是变态的。这也就是说,虎妞对于祥子是有些性虐待的

倾向的。例如,她多次要求祥子与她性交,并常常销蚀着祥子的强壮,使得祥子觉得她简直

是个“吸人精血的妖怪”。

此外,虎妞还有“窥淫癖”,对小福子的“肉皮生意”——卖身,表现出了异乎寻常的

兴趣。她主动热情地把房子出租给小福子,目的并非是为了赚更多钱,而主要是想要“多看

一些,明白一些,理解一些自己所缺乏的、想作也作不到的事”。她还不顾羞耻地打听了小

福子和那个遗弃了她的军官的事情,甚至“打听了一遍,还爱第二遍”,为了是如法炮制在

祥子身上。

由此可见,通过了以上的阐述,我们不难发现到了虎妞“受虐狂”的心态。其实,这也

意味着正常女性的肉体痛苦,对虎妞认来说,是一种享受,一种无与伦比的快乐。因此,她

常常会无休无止地纠缠着祥子,把他幻想成小福子里的嫖客;但对于祥子来说,这是一种不

堪其苦的性虐待。

所谓“无风不起浪,事出必有因”,虎妞到底为什么会那么变态呢?此次,难道虎妞对

祥子的“爱”全是属于肉体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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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从第三者的角度来分析,我觉得虎妞的这种变态心灵是情有可原的。鉴于电影以

及小说给予虎妞的身份背景,我发现到虎妞从小就失去了母亲,只跟着父亲刘四过日子,母

亲的缺失更使得她在潜意识中对祥子不由自主地扮演着“母亲”的角色。这也就是说,虎妞

有一种高高在上,颐指气使的女性傲慢,好像祥子随时需要她的管教和指导,一旦祥子不听

调教,她就要给予斥骂和“惩戒”。因此,有了这种“缺母”的背景,也就构成了虎妞变态

的心理。此外,她对爱情与幸福的追求长期被压抑,身受封建剥削家庭的损害,也是造成心

理变态的原因之一。

其次,我认为,虎妞对祥子的“爱”并非完全是属于肉体的。我们不得不承认虎妞确实

对祥子有几分真诚。例如,为了祥子,虎妞不惜与有钱的爸爸翻了脸;知道继承车厂的如意

算盘落空后,她虽然自怨自艾,不甘心做一辈子车夫的老婆,可也并非因此就抛开祥子。由

此可见,虎妞对于祥子畸形的“爱”,体现出了人类情欲的一种理解,它远不像一个浪漫的

爱情故事那么美丽,却有着心理学著作的复杂意义

3333))))虎妞虎妞虎妞虎妞和传和传和传和传统统统统女女女女性性性性在相在相在相在相比比比比之下有之下有之下有之下有哪些不同哪些不同哪些不同哪些不同????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首先,我认为虎妞是一个反传统的女性。这就与传统女性的形象特点截然不同。这也就

是说,在当时以男人为中心的社会里,大多数的传统女性都是依循着三从四德的概念的。一

个反传统的女性是会被排斥的。一个不合传统规则的女人更是会被压制的。然而,我觉得虎

妞却丝毫不以为然,在那封建的社会中,用自己鲜明的个性撕破了这个传统男女观的标签:

她变态、粗俗、心狠手辣、心计重以及粗俗凶悍。很显然的,这与传统女性温柔顺从、娴慧、

纯洁以及“女正位乎内”等传统观念是天渊之别的。

此外,我认为虎妞做事也颇为我行我素,真正地烘托出了自己心计很重的一面。例如,

虎妞勇于追求爱情,虽然知道自己的青春已去,刘四爷也因为她是个得力的帮手,故意耽搁

着不给她找婆家;她却丝毫不甘心自己这样下去,便不顾一切地用尽了一番心计去追求了自

己的理想人选——憨厚健壮的祥子。

鉴于此立场,我们不难发现虎妞与传统女性依循“三从”的“未嫁从父”的观念是恰恰

相反的。这也就是说,传统的女性一旦还未结婚,就得听从家长的指示,家长要他们嫁给谁,

她们就得跟随。倘若家长不愿把女儿嫁出去,女儿也就得乖乖听从。然而,虎妞却打破了此

规范要求,为所欲为,不听从任何人的摆布。她甚至可以不顾三七二十一地与有钱的爸爸翻

脸,目的就是为了追求自己的爱情。但是,也就是她在追寻爱情的当儿,我们才能真正地看

出了这位老姑娘的心计,甚至是变态。无可厚非,我却认为虎妞的此行为在与传统女性相比

之下,是值得敬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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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到底是什么缘故使得虎妞与传统女性有着那么大的差别呢?是自身造成的缘故,

还是别有原因呢?

其实,我认为虎妞是一个罪恶不大的“害人者”,更是一个被糊里糊涂害死的“受害者”。

她可笑的生与可悲的死毫不留情的揭示了中国民族病态文化的罪恶。这也就是说,虎妞的行

为并非是自身造成的,而是由病态的环境所给予的。

例如,虎妞从小就在人力车厂里长大,并且还有一个地痞的爸爸。在此环境中,我们很

难叫虎妞完全地遵从着传统中国女性的三从四德;我们更难要求她以温柔、体贴的形象出现

在小说中。因此,在这种环境中成长的虎妞,也毋庸置疑变得变态、变得心计、变得反传统,

变成了一个真正的“受害者”。

综上所述,诠释了虎妞的一生,让我感到的是汁浓味重的苦涩与酸楚…

评语

作者分析老舍的长篇小说《骆驼祥子》中的虎妞与祥子错综复杂的情欲心理,

摆脱一般的角度与技巧, 甚至语言;对虎妞变态的心理、反传统女性等方面都

有新的诠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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驼铃人家

光绪年间,济南府两大药行兴安和泰和为争济南府药业龙头的位置而明争暗

斗。兴安老板做事精明,大胆创新,将中西医结合而开创药行新风,同时善于巴

结官府,药行虽然刚刚成立却崛起迅速。泰和老板做事踏踏实实,百年老字号诚

实可靠,靠祖传经方 200张而医治疑难杂症,无不见效。故事便从这两家的明争

暗斗而徐徐展开……

主要人物:

冯碧落—冯景泰的女儿

杜仲良—碧落的恋人

冯景泰—泰和堂老板

方平贵—兴安堂老板

第一幕第一幕第一幕第一幕

深夜,冯府内外一片漆黑,唯独小姐的屋里仍透出灯光。

丫环:咦?小姐,这么晚了,你还不睡?这是什么?(从碧落身后抽出她藏着的

手帕)。你竟然在织手帕?

(碧落一下抢回来)

碧落:你怎么,怎么这么没大没小的?

丫环:小姐,你怎么脸都红了?难道?……是给杜公子的?

碧落:要你乱说!你要是敢跟我父亲说,看我不掌你的嘴!

丫环:不敢不敢!小姐,你要是想给杜公子,干嘛自己织啊。去东街买一块不就

得了吗?

碧落:买的东西是死的,自己织的才是活的。

丫环:是你的心意最重要吧。

碧落:你还敢乱说!明天就辞了你这不懂事的丫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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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环:嘻嘻,小姐。要是辞了我,还有谁教你织这手绢啊?看你织的,明眼人知

道是鸳鸯,不知道的还会以为是鸭子呢。

碧落:死丫头,你还得寸进尺了!看我不打你!(两人追在屋子里互相打闹)

丫环:小姐小姐,我错了还不行嘛。我帮我帮。我保证杜公子看了以后爱不释手。

碧落:真的?

丫环:我哪敢骗您老人家啊?

碧落:快来,快来,教教我怎么绣这荷叶。

第二幕第二幕第二幕第二幕

(次日凌晨,场景换,冯府正堂内,泰和堂老板冯景泰正和老仆人张叔对话。)

冯景泰:张叔,怎么我看这几天从东北上的人参越来越少了?现在济南府这些王

公贵族对参杞酒的需求可是越来越大了,这不正是我们酿做的时候吗?

张叔:是兴安的方平贵减少了我们的进货……

冯景泰:这怎么可能?济南府的药材供应不是按量提供的吗?我们可是济南府最

大的药铺,人参供量应该是最大的,兴安又怎么能影响到我们?

张叔:其实这事几天前我就知道了,只不过我私自决定把这事压下来了,我这两

天正在上下活动,看看能不能有什么转机。前一阵,方平贵不知道用什么方法收

买了知府,让知府取消了对他药材供应的限制。他又送了许多自制的参杞酒给济

南府大大小小的王公贵族,使得他们不再从我们这里购买。

冯景泰:哼,这个方平贵做事一点不讲规矩!我们泰和堂是百年老字号,在济南

府的位置无人可以撼动。他一个方平贵的小小野心有多少分量!

张叔:方平贵这人狡猾多端,不可不防啊!

冯景泰:还记得他刚到济南府时,凭着手里几个破钱,竟想买泰和堂的 200张古

方!笑话!祖上传下来的宝贝,哪是钱能衡量的!太医有治不好的病,都得求着

咱们。张叔,我告诉你,只要这 200张方子在。泰和堂永远是济南府的老大。

张叔:是,是,方平贵这是蜉蝣撼大树,不自量力啊!

冯景泰:最近碧落怎么样?我总忙着生意,对这个女儿关心太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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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叔:我也不大清楚。刚才我过来的时候,看到大小姐刚刚出去。

冯景泰:这个碧落,什么时候能长大啊。

第三幕第三幕第三幕第三幕

(一片用道具布置出来的竹林和几颗石块)

(杜仲良和冯碧落上场)

碧落:我走累了,我们坐会儿吧。

仲良:好。

碧落:跟你走了大半天了,你不是说国家的兴衰,就是谈新党的革命,有没有想

过我们两个的事啊?

仲良:嗯?我们两个的事?

碧落(假装嗔怒):你是不是故意惹我生气啊?

仲良(挠挠头):碧落,你指什么事啊?

碧落:不开窍的石头!这种事情怎么好意思让人女孩子家说啊!

仲良:你是指,提亲的事情?

碧落:嘻嘻,石头终于开窍了。过来过来,奖励你一下。

(碧落拿出昨夜织好的手帕,递给仲良)

(仲良反复用手摩挲着)

仲良:碧落,你对我真好。

碧落:那你就快点跟我父亲提亲啊,你不怕这么好的女孩子被别的人家疾足先登

抢走了?

仲良:可是你是堂堂泰和药堂的大小姐,我只是一个父母双亡四处漂泊的书生,

怎么配得上你?

碧落:你怎么又说让我生气的话?我都说了,我父亲是一个很开明的人,他不会

在乎你的家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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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良:可是……

碧落:哼!平时你做事那么果断,可一提咱们俩的事你就犹豫不决!说,你是不

是在老家定亲了?

仲良:不是!

碧落:那你是不是不喜欢我?

仲良:当然不是!

碧落:那你有别的喜欢的人了?

仲良:当然没有!

碧落:这就是了。亏你还经常给我讲新党的思想呢,你这个人怎么这么古板呢?

仲良:那好,我过两天就去府上提亲。

(碧落握住了仲良的手)

碧落:这就对了。

(仲良坐在她旁边,碧落靠着仲良)

碧落:仲良,你还记得我们是怎么认识的吗?

仲良:当然记得,那时,我还把你当成了一个野蛮大小姐。

碧落:可是,也不能怪我呢。谁叫你的画画得那么好,害得我以为是我们家的真

迹呢。

碧落:那天,天很晴朗,我带着丫环,刚刚从府里出来,就看见好多人围在我们

家门口,而你则在中间卖画。

仲良:当时,我在介绍顾恺的《洛神图赋》。这幅画是根据曹植著名的《洛神赋》

而作,为顾恺之传世精品。曹植在想象的空间中让自己与洛水边美丽的仙女洛水

神相遇,以释放自己对失去情人的伤怀和思念。

碧落:我看到,吓了一跳。因为真正的《洛神图赋》收藏在父亲的书房。我过去

仔仔细细的瞧了一遍,发现竟然不是赝品。

仲良:哈哈,然后你就把我当成了小偷。发你的大小姐脾气,说我偷了你们家的

画,还要上来抢画。把我吓了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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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落:我才没有呢。我是怀疑来着,谁叫你临摹的那么像呢。可我才没像你说的

那么野蛮呢,又叫又抢。

(仲良微笑地看着碧落)仲良:真的吗?

碧落:唉,算了,可能我的反应是稍稍激烈了一点。

仲良:然后,我指给你看落款,顾恺的落款是隶书,而我用的是宋体。

碧落:是啊,都怪我马虎大意。当时羞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

仲良:我看着你满脸羞红地站在人群中,那时就对你有了不一样的感觉。

碧落:你还说,你这个坏蛋。你看着我那么尴尬,也不帮我解围,还笑嘻嘻地看

着我。对,就是现在这副神情。

仲良:然后你转身跑了。我心里还惆怅了半天,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没想到,

你第二天又来了。

碧落:我是来给你道歉了,结果你好像也不怎么在意。

仲良:其实多亏了你的帮助,大家都对那幅惟妙惟肖的赝品感兴趣,才让我临摹

的那幅《洛神图赋》以高价卖了出去。

碧落:后来,我总惦记着那个在我家门口卖画的坏蛋,总去找你去聊天。

仲良:后来……

碧落:后来怎么了?

仲良:后来我就喜欢上了你这个野蛮大小姐。

碧落:哼!(捶了仲良一拳)我野蛮吗?

(仲良苦笑)仲良:不野蛮。

碧落:就是。来,扶你未定亲的娘子起来。

碧落:仲良,你有什么梦想?

仲良:梦想?(把头低下去沉思)我希望有一天天下大同,不再有纷争,人人都

有饭吃,家家孩子都有书读,没有饥荒战乱,也没有腐败的统治阶级。

碧落:这就是你说的新党的理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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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良:对,新党的治国理念是对人民最好的治国方式。

碧落:唉,转一圈你又谈回来了。你知道我有什么梦想吗?

仲良:不知道。

碧落:猜一猜。

仲良:把泰和堂变成全中国最大的药堂?

碧落:才不是呢,那是我父亲的理想,我可没有那么大野心,而且我讨厌药堂里

的药味,闻着就让人没有食欲。

(碧落在舞台中央转了一圈)碧落:我想在这里开一个酒馆?

仲良:在这里?

碧落:对,就在这里,我们经常漫步的地方。我要开一个全是木头建成的古色古

香的酒馆,我要让人们在十里之外就能闻到酒香的味道。然后,我在酒馆的墙上

都挂满你画的画,人们肯定以为我们是什么雌雄大盗,竟然有这么多名画。

仲良:明眼人一下就会看出来的。

碧落:那又怎么样,至少我能每天看到你的画,这就心满意足了。然后,我做躲

在柜台后面的老板娘,你做跑腿的伙计。

仲良:为什么我做伙计啊?

碧落:因为你是男人啊,而且,你是人家未定亲的夫君啊。酒馆的名字我都想好

了,叫“驼铃人家”。

仲良:驼铃人家?

碧落:对,在一片茫茫大漠中,当你听到由远而近若有若无的驼铃声时,你就会

突然充满希望,而且知道水源不远了。我在屋檐下挂一串驼铃,风吹起的时候,

人们便知道,离酒馆不远了。

(仲良突然失神)

碧落:仲良,你怎么了?

仲良:这种生活太美好了。碧落,你说我们真的能远离那些纷争,那些尔虞我诈,

在这里过我们自己的生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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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落握住仲良的手)

碧落:当然,我有一种预感,我这个老板娘和你这个跑堂的小伙计一辈子都不会

分开的。仲良,无论何时你都会陪着我的,是不是?

仲良:当然。

(两人对视片刻)

碧落:我出来太久了,我们该回去了。

仲良:好。

(二人下场)

第四幕第四幕第四幕第四幕

(开场前一片漆黑,只有两个声音在舞台上响起)

方平贵:这次的是要多靠大人您了。

知府:这个没问题,冯景泰仗着手里的破药方,仗着宫廷里的关系,嚣张的不可

一世,我早就看他不惯了。相比起来,方老板您可是懂事多了。

方平贵:还不是有知府大人您的赏识,这次除掉了泰和堂,我一定不会忘了您的

好处。

(两人的笑声响彻全场)

(灯光亮,冯府正堂)

冯景泰:张叔,外面怎么吵吵嚷嚷的,不成规矩,你去看一下。

张叔:是。

(张叔走向幕后,这时知府,方平贵带着一群官兵从幕后出来)

冯景泰:知府大人,呵,还有方老板,怎么不打声招呼就闯到我的家里来了?

知府(冷笑一声):人命关天的事,打声招呼,就怕再来时冯老板早就不见了。

冯景泰:知府大人,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157

知府:什么意思?冯老板不要跟我装糊涂啊。

冯景泰:哼,赶紧说,别再打哈哈。

知府:你可认识这个人?(从身后拽出一个男人)

冯景泰:未曾见过。

知府:冯老板还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啊。他叫钱三观,是济南府人。前几天,他

的娘子身体不适,来你这里看病,你亲自把脉,开的方子。他娘子喝了三天,却

在昨夜暴毙。仵作验尸,乃证明是你开的药中两种药作用,生成一种毒药,他娘

子就是中毒而死!

冯景泰:荒唐至极!泰和堂有大夫几十人,哪需要我亲自出诊。除了重要的客人,

我早已不再看病。

知府:老东西,那你可看清楚了,这是不是你的字迹?(从袖子里抽出一张纸)

冯景泰:不错,但是……

知府:好,你承认就好,现在真相大白,冯老板,跟我们走一趟吧。

(知府给方平贵使了个眼色)

方平贵:冯老板,唉,你真是老糊涂了。

冯景泰:你什么意思?

方平贵:她娘子不过就是受了些风寒,加上劳作,内外劳虚。就算不开伤寒药,

捂点汗休息几天也就好了。你何必开这么烈性的方子?

冯景泰:我平生医人无数,虽不说个个都能立即见好,但绝没有误诊过一人。这

个方子绝不是我开的。

方平贵:冯老板,你今年可有五十岁?

冯景泰:不错,问这个干吗?

方平贵:我比你还长上一岁,今年五十一,不知你能不能听我说一句话。

冯景泰:惺惺作态,赶紧说。

方平贵:知府大人,请让钱三观先退下吧,在这里谈他娘子的事情,怕勾起他伤

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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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府:方老板真是大善人,你先带钱三观回去吧。

官兵(一人):是。

方平贵:听说冯老板膝下有一女儿,如今也年华十八了。冯老板你辛苦半辈子,

赚得钱这一生也用不完,为什么不安享晚年,何必劳顿这把身子骨再搅药业这趟

浑水呢?

冯景泰(冷笑):你什么意思?难道我太老了,不能再主持泰和堂了?方老板可

是比我还大呢。

方平贵:可惜我膝下无儿无女,这条命算是一辈子给药堂了。冯老板你可不一样

啊,人老了,就不能老占着位置不放,是不是?

冯景泰:我泰和堂乃是济南府龙头老大,我不在,也没人敢坐这个位置。方平贵,

你的野心未免太大了点!

方平贵:哼,那我就开门见山。今天这个官司你是惹定了,只要你进了大牢,那

就是你活着的棺材,有进无出。但知府大人和我尚且可怜你这把老骨头,决定帮

你压下来,但是有一个条件。

冯景泰:又是那 200张古方?

方平贵:冯老板,想不到你这么聪明。

(冯碧落走进来)

碧落:爹,怎么了?

冯景泰:没事,只不过有几个不请自到的客人。

方平贵:你看,女儿都这么大了,难道你还忍心让她看着自己的父亲进牢房吗?

碧落:爹,怎么了?

冯景泰:这两个人设了一个套陷害我,要夺取咱家 200张古方。只要我还有一口

气在,这 200张古方就不会落入外姓手里。

知府: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冯老板,不,冯老头,跟我们走吧。

冯景泰:等等,方平贵,我再问你一句。张叔是你的人?

方平贵:你怎么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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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景泰:能模仿我字迹这么像的人,只有他一个。现在,他又不在,一定是因为

无颜见我。

方平贵:唉,冯景泰,我小觑了你。只可惜你这聪明都晚了一步。

冯景泰:为了 200张古方你是煞费苦心啊,连跟了我十几年的老伙计都被你收买

了,我真是小看了你。

方平贵:胜者为王败者寇,今天走到这步,冯景泰你也不要怪谁。快点跟我们走

吧。

冯景泰:好。临行之前,我有话要和女儿说,你们先回避一下。

知府:别忘了,你不是什么大老板了,你是犯人,有什么话赶紧说,我们可怕你

跑了!

冯景泰:哼!见利忘义的狗东西!

知府:你说什么?(上去打了冯景泰一个嘴巴)

(冯景泰全身颤抖)

冯景泰:你!

(碧落扶着冯景泰)

碧落:滚开,听没听见!你竟然敢打我爹爹!

知府:侮辱朝廷命官的罪犯,不该打吗?

冯景泰:你!

碧落:是你们陷害他!

(冯景泰拉过碧落)

冯景泰(低声):古方在后花园凉亭座下。

碧落:爹,你说什么?

冯景泰(低声):古方在后花园凉亭座下。

冯景泰:我说我走后你要主持大局,不管我怎么样,泰和堂照样正常开门。

160

碧落:爹,你不会有事的。

冯景泰:这些年我忙着药堂,都没好好关心过你。从今以后,你要照顾好你自己。

碧落:爹!

知府:赶紧走,别磨磨蹭蹭的,给我压下去。

(官兵压着冯景泰下去,碧落扑过去,被人推开)

碧落:爹!

第五幕第五幕第五幕第五幕

(碧落逃到常来的竹林中,仲良早已等候)

碧落:仲良!(扑入仲良怀中)

(仲良的手轻轻摸着她的头)

仲良:你们家的事我听说了。你别着急,方平贵无非就是靠着银子才买通的官府。

我们上下打点一下,肯定有办法的。

碧落:我担心他们会对父亲用酷刑。

仲良:我也担心这个。但可以放心的是,他们拿不到古方就不敢对伯父怎么样。

碧落:原以为古方是我们家的传家之宝,可想不到却给我们家带来了灭顶之灾。

仲良:人的贪心是永远无止境的,方平贵早已家财万贯,却依然贪图那 200张古

方和济南府龙头老大的位置。

碧落:仲良,我担心……

仲良:担心什么?

碧落:我有一个不好的预感,我觉得我可能也逃不出他们的魔爪。

仲良:我不许你这么说,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就不会让他们伤害你。

碧落(叹了口气):古方在后花园凉亭座下。

161

仲良:这是什么意思?

碧落:父亲在被抓走之前告诉我的,想必是藏匿古方的地方。如果我也没有办法

逃过这一劫,你一定不要让这古方落入歹人之手。

仲良:碧落,你不要说了,你一定不会有事的,不要多想!

(传来熙熙攘攘的声音)

仲良:有人来了,我们快走!

(走到一半,方平贵,知府及官兵拦住他们)

知府:这下你可跑不了了!

碧落:你们想干什么?我父亲呢?你们把他怎么样了?

知府:哼,罪犯冯景泰在半路趁我们不备,喝下自制的毒药畏罪自杀了。

碧落:什么?(跌倒,被仲良扶起)

碧落:一定是你们害了他!一定是你们!你们这群坏蛋!

方平贵:你父亲确实是自杀的。

碧落:你还有脸在这说话,还我父亲的命来!

方平贵:实话实说,那两百张古方的藏匿地点我尚未得知,自然不敢把冯景泰怎

么样。在衙门里他要喝水,趁我们不备,咽下了自配的毒药。药性太强,我也无

力回天。

仲良:就算冯景泰冯老板已经死了,你们给的理由含糊其辞,我们又没见到尸体,

怎么相信你们的话?

知府:你是谁?

仲良:我是……我是冯小姐的未婚夫婿。

知府:哼,无知小儿!我是这里的知府,我说的话,有谁不信!

仲良:既然冯景泰已经死了,命案也算是了了。碧落从未参与过药方的的生意,

你们为什么又追到这里?

碧落:你们这群坏蛋!无耻之徒!你们陷害我父亲,为的是那 200张古方!现在

162

我父亲死了,你们就找上了我!我告诉你们,我和我父亲一样!打死我也不会告

诉你们的。

(仲良抱住浑身颤抖的碧落)

方平贵:冯小姐是明白人。其实我们遮遮掩掩的也没什么意思,今天我要的就是

那 200张古方。你是你们家的单传,藏古方的地点你一定知道。

碧落:不错,我是知道,但我死也不会说的!

知府:哼,敬酒不吃吃罚酒!你们上,把他们抓起来!

仲良:慢!

知府:难道你想明白了?

仲良:是你没有想明白。

知府:我?

仲良:对,现在藏古方的地点只有碧落知道,恐怕筹码还在我们手里,不在你们

手里。

知府:把你们抓回去,我有一千种方法可以逼你们说出那个秘密,

仲良:第一,如果逼急了,我们有可能做出和冯景泰一样的事,那样秘方的藏匿

地点就永远是个谜了。第二,冯家和朝廷内部还是有联系的,这次让你在时间上

占了个便宜,可是迟早朝廷会追究下来,那时不知你还兜不兜得住。

知府:你!

方平贵:年轻人,你果然不一般,怪不得冯小姐看上了你。冯家已然破落,不如

你到我这里来,必能成就不一般的事业。

仲良:我若是这种见利忘义的无耻小人,便不被天地所容。冯家永远不会倒,我

会一直陪着碧落,重振泰和堂的!

(方平贵突然一阵冷笑)

仲良:你笑什么?

方平贵:刚才你说的一点没错!我们若抓了或杀了冯小姐,对我们一点好处没有。

可是,我们可以要挟冯小姐交出秘方。

163

仲良:筹码在我们这里,你凭什么要挟我们?

方平贵:凭你!

仲良:我?

方平贵:不错,在方小姐心中,或许秘方比她的命更重要。但是,有一个人的命

却比秘方更重要。

仲良:你好卑鄙!想用我的命来威胁碧落!

方平贵:不错,我想对她来说,爱人的性命比药方更重要。来人!把他抓走!

(官兵上前抓住仲良)

碧落:慢!

方平贵:你终于肯说了吗?

碧落:你们先放了他。

知府:放了他。

(官兵松开)

碧落:仲良,你过来。

碧落:从我懂事起,父亲就不停告诉我祖上留下的药方是如何庇护整个家族的,

然而,没想到所谓的福荫却为我们带来了灭顶之灾。我一直都没有长大,没有体

谅过父亲的辛苦,没有关心过家族的生意。我想要一种远离药房的生活,简简单

单,自由自在。

知府:说什么废话。(被方平贵拦住)

碧落:我想,一个女人总是会幻想和自己喜欢的男人在一起的生活。仲良,遇到

你之后的日子是我生命里最快乐的日子。幸福像是一点一点漫延的潮水把我淹没,

我为我们两个人设想了无数的未来。可是,我们没有时间将它们实现了。仲良……

(碧落松开手,一把刀掉下来,沾满血迹。仲良抱住碧落,发现碧落自杀)

仲良:碧落……为什么,我们还有办法的!

碧落:仲良,让我简简单单的活,简简单单的死。仲良,抱紧我。

仲良:碧落,碧落!你不能死啊……为什么……

164

碧落:刀已入心脏……仲良……

仲良:我在这。

碧落:我看见我们的“驼铃人家”了,它很小的,我闻到木头的味道,还听到驼

铃的声音了……仲良……

(碧落死在仲良怀里)

仲良:碧落!碧落!

方平贵:她这样做是为了你。她死了,我们也没有抓你的必要了。

仲良:现在碧落也死了,你们一辈子也别想知道药方的下落了。你们还不快滚!

知府:你!

方平贵:事情到这个地步,我也没心思要药方了,我们走吧。

(方平贵等人下场,仲良抱着碧落的尸体,灯灭)

第六幕第六幕第六幕第六幕

(开场前灯光暗,一片漆黑)

仲良:药方藏在冯府后花园的凉亭座下。

方平贵:儿子,这次辛苦你了。我们计划了这么长时间的事情,终于结束了。你

也可以风风光光的回方家了。

仲良:请你不要忘了你答应我的事。

方平贵:二十万两给新党的经费资助,和三十万两的药物资助。我答应你的事一

定会办到。

仲良:好。过两天会有人来取。我还有事,先走了。

方平贵:仲良,你是不是因为那个方小姐的事生我的气?可是……

仲良:可是都是注定的。你不用再多说了,我知道。我走了。

方平贵:晚上早点回家,你娘亲想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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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光亮,仲良站在小竹林里,面前是碧落的坟墓)

(仲良慢慢跪下来)

仲良:碧落,我骗了你,你会原谅我吗?

仲良:我的父亲是方平贵,我不姓杜而姓方。他希望我能子承父业,可是我却热

衷于新党的活动,因此我们经常吵架。那时朝廷打击新党,新党的活动经费所剩

无几,大批伤员得不到治疗而死去。有一天,我父亲找上我,谈了一笔交易。

仲良:他希望我们能里应外合打垮冯家,夺得两百张古方。条件是他会给新党金

钱和药物上的资助。为了新党的理想,为了救助正在死去的同胞,我妥协了。

仲良:我们的相遇,所有经历的一切都是计划好的。只是我没想到,你父亲会自

杀,他们终究找上了你。

仲良:我算到了一切,我没算到你会爱上我,我也没算到,我会爱上你。可是,

一切都是注定了的。如果没有这一场阴谋,我不会遇见你,我也不会体会到爱上

一个人的感觉。可是即使我遇到了你,我们也不会有机会在一起了。

仲良:碧落,我爱你。当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喜欢上了你,你微笑时眯起的

眼睛,假装生气时嘴角荡起的酒窝,和你在一起的每时每刻,都是那么幸福那么

美好。碧落,那个世界冷吗?你还记恨我吗?

(仲良拿起一把刀,插入自己的心窝,倒下。)

(灯光暗,黑暗中仲良的声音)

仲良:有了你,我再也无法忍受一个人的日子。我现在就过去陪你了,碧落。我

们一起搭建我们的“驼铃人家”,我会永远陪着你,不离不弃……

(全剧终)

评语

作者所涉及的题材常见于电视连续剧,但结构还算完整。仲良对碧落的背叛

及其真实身份的揭露,可算是作者所设置的戏剧性转折。如果之前能适当地埋下

一些含蓄的伏笔则更佳。另外,人物的刻画还不够深刻,如仲良亲近碧落的目的

本是为了新党事业,最终却为她殉情,剧情发展上显得有些突兀。

166

戏剧组戏剧组戏剧组戏剧组 | | | | 南洋理工大学南洋理工大学南洋理工大学南洋理工大学 | | | | 杨静慧杨静慧杨静慧杨静慧

维他命 M

人物人物人物人物

钟铭 ─ 茶餐厅的小夥计,今年25岁,大家都称他为铭仔。一直暗恋每天都会经

过茶餐厅的婷婷。

肥老板 ─ 茶餐厅的老板。对员工很苛刻、寒酸。常常偷工减料,浑水摸鱼。

古叔 ─ 茶餐厅的老顾客,以炒股票为“全职工作”。

曹伯 ─ 茶餐厅的老顾客,沉迷于赌马。

蔡大妈 ─ 茶餐厅的老顾客,典型的师奶,斤斤计较、贪小便宜,热爱打麻将。

婷婷 ─ 在会计行里当秘书,今年22岁,铭仔暗恋的对象。成日梦想一定要嫁个

“X师”,过着非一般的幸福生活。

场次场次场次场次 第一幕

第一场 ─ 茶餐厅内,星期六中午

第二场 ─ 茶餐厅内,外面下着大雨

第三场 ─ 茶餐厅内,一个周日早上

第二幕

第一场 ─ 茶餐厅内,周一傍晚

第二场 ─ 茶餐厅内,早上

第三场 ─ 茶餐厅内,周六早上

第四场 ─ 茶餐厅内,早上

第一幕第一幕第一幕第一幕

第一场第一场第一场第一场

铭仔位于自己打工的茶餐厅。

当天是一个星期六。

167

(茶餐厅的大门位于舞台的左侧,大门的旁边是一张L字形的柜台。柜台上放着

一台迷你影响系统还有一台收银机。舞台的中央摆着两张餐桌,餐桌上摆着一个

烟灰缸还有一尊装着餐具的小桶。茶餐厅里正播放着许冠杰的歌曲─《半斤八两》,

灯光十分明亮。

幕起时,铭仔正拿着一杯热饮走向坐在一号餐桌的曹叔,曹叔正听着自己带来的

小型收音机,兴奋地碎碎念。肥老板站在柜台内收钱。茶餐厅里的二号桌有人想

点餐。)

铭: (把手上的热饮摆在桌子上)曹叔,你的热奶茶!

客人A: 夥计! 一杯冻柠乐!

铭: 啊!好!这就来! (喊)冻柠乐一杯!

曹: (兴奋地喊) 上! 上! 上! 上啊! 三号! 三号! (用手拍桌子)他妈的! 老

子又输了! 这匹烂马! 成日跟老子作对! 他妈的! 呸! 铭仔! 一杯冻红茶!

铭: (拿着一杯冻红茶给曹)曹叔,你这不是还有一杯奶茶吗? 干嘛还叫多一杯

冻饮啊?

曹: (把冻饮一口气喝完)

铭: 哇,放慢点儿,别哽着了! 又没人跟你抢!

曹: (把杯狠狠地放在桌上,深呼吸)

铭: 曹叔,你……你……你没事吧……

曹: 没事,捐了两百元给马会了! 他妈的。这几年不知道输了多少钱给马会! 老

子一定要狠狠地赢它一笔,为自己报仇雪恨! 搞得老子这个星期又要吃面包! 你

爷爷的。

铭: 哎呀,你别赌不就没事了嘛… 你现在又不是缺钱花。你那笔退休金啊,能

够养你一辈子的了! 安分点,别和钱过不去! 马会又怎么可能送钱给你花啊!

曹: 你这话可就错了…你…

肥: (走过来打铭仔的头)你是不想干了是不是? 那边有人在喊买单,你却在这

里和这个烂赌鬼闲聊?

曹: 喂! 什么啊! 你嘴巴放干净一点! 我是在教育铭仔好不好! “工”字不出头,

你没听过吗?买马仔本小利大,这才是王道!老子只不过欠点运气…… 老子运

168

气到佳的时候,你还得拜老子咧!还有,老子我烂赌又如何? 我还没说你咧! 你

的奶茶越来越稀,是怎样啊? 水费又贵了是不?还是茶叶起价啊,肥老板?你爷

爷的,要不是念在你和老子我相识几十载,我早就不来捧场了我告诉你,成日偷

工减料……

肥: 铭仔! 你还愣在这里干什么?去啊! 收钱啊!

铭: 哦! (走到柜台)

肥: (坐下来)世道不好啊老曹……你要了解,做生意艰难啊……卫生局诸多要

求、铭仔的工资、水电费、材料费,这些都是钱啊……

曹: 嘁,你就省省吧!每一次和你提起这个,你就这副德性! 谁不知道生意难做

啊,但要有原则嘛……你……

(古叔从大门进来,嘴里哼着歌曲,到曹叔的桌子那儿坐下)

肥: (马上转话题)哟,老古,这么风骚啊? 搭上哪儿家的太太啦?

古:我呸! 别让我家那只母老虎听到,不然我就别想活了……

曹: 你有点男子气概好不好啊…都一把年纪了,竟然还怕家里的老女人。

古: 这你就不知道了……你没听说过,成功的男人背后都有个女人;怕老婆的男

人就一定会发达吗? 呵呵!

曹: 嘁!横看竖看你都不像个成功的男人,发达?哼!连个边儿都扯不上!

古: (偷笑)

曹: 笑什么笑啊?难不成你现在真发财啦?

古: (偷笑)也没什么,就是现在身体里流着丰富的维他命M。

曹: 维他命M?

古: Vitamin Money。呵呵。

曹: 嘁!

肥:真的发达了?

古: 5小时前,我还是个怕老婆的穷光蛋……现在……哈哈!

169

肥: 现在怎么了? 是怕老婆的暴发户?

曹: 哎呀,你看他这副嘴脸,肯定是炒股票赢钱了啦! 5小时前美国股市刚刚收

市!

古: 唉!知我者莫若老曹啊!机灵!机灵!

曹: 妈的,老子刚刚输钱,你却在我面前晃来晃去,炫耀自己赢钱,真是他妈的

讨厌。

古: 老友,我是在分享我的快乐!怎么啦? 今天手气背?

曹:整整输了三场……啊!别提了,提起这件事儿,老子就火大……喂,到底赢

了多少啊?

古: (竖起5根手指)

肥: 五千?

古:(摇头)

曹: 五万?

古:呵呵。不对!

肥: (惊讶)五十万?

古:(含着笑点头)

曹: 你爷爷的。什么币? 印尼顿? 泰朱? 人民币?

古: 去你的。 美金。

曹: (拍桌子)哇靠!你真行。快,有好运就得便宜一下兄弟,帮老子选匹马,

第四场快开始了。

(茶餐厅里的音响逐渐小声,灯光变暗。)

第二场第二场第二场第二场

(铭仔倚靠着柜台,看着窗外。天正在打雷下雨,婷婷撑着一把伞,在舞台右边

170

的德士站等车。餐厅里没有人,灯光微暗。音响播着谢霆峰的《终点站》。)

铭: 五天没来买早餐了……

(婷婷乘车走后,铭低头,闭上眼睛。)

(灯暗)

第三场第三场第三场第三场

(铭仔与肥老板坐在二号餐桌,曹伯和古叔都坐在同一桌。他们正在聊天。灯光

很亮,茶餐厅的音响正在播放早晨新闻。)

(曹伯抽着一根烟。)

曹: 香烟又起价了。该死的税。

(停顿)

铭: 还要一杯奶茶吗?

曹: 真会做生意。我茶刚刚喝完,又叫我买一杯。肥老板,你可真没请错人。好!

铭仔! 再来一杯奶茶。 两块钱,老子还付得起。

(铭仔站起来,走到厨房时,婷婷从大门走进来。铭仔顿时不知所措,呆呆地看

着婷婷。)

婷: 夥计,一份火腿三汶治,一份丝袜奶茶,带走。

铭: (尴尬)哦。好。马…马…马上好……

肥: 那臭小子是怎样……看到女人就吞吞吐吐的。没点用。

古: 你难道没看出来吗?

肥: 看出什么?

古: 铭仔对她有意思!

曹/肥: (惊讶)啊! 不会吧!

肥: 那臭小子平时安安静静的,又没见他拍拖,我还以为他打算出家当和尚了呢。

原来他对这女人有好感。

171

古: (打量婷婷)这女人,有水。

曹: 水?什么“水”?

古: 钱啊! Money!

曹: 这你也知道?

古:当然,她今天啊,就戴着几十万出门了。你看她的裙子,是 Armani 的,鞋

子又是 Guess的。手袋也不是便宜货,是LV的。最要命的是她那支手表,五根火

柴啊~~ 开玩笑………

曹: 你堂堂男人,怎么知道那些是什么品牌啊?

古: 哎呀,经验之谈。想想,我家里那只母的?

曹:(点头,摸下巴)

肥: 你那么肯定她穿的都是正版货? 或许她整身上下都是A货呢? 你们不晓得现

在的A货做……

古/曹: (插嘴,异口同声)你以为人家像你啊?

肥: 啧!

铭: 小…小姐,你的。

婷: (接过外卖,转身要走) 谢谢!

铭: 小姐,下次再光临!

婷: (微笑)

铭: (目送婷婷)

肥: 臭小子! 过来!

铭: 老板。

肥: 曹伯的茶呢? 要追女人就不要上班!(粤语)阻住个世界转。

铭: 噢! 对不起,马上来! 马上来!

(铭跑向厨房)

172

肥:(摇头) 臭小子。

(蔡大妈拿着大包大包的菜进入茶餐厅。她走向二号桌子坐下。)

蔡: 铭仔! 冻绿茶! 还有一碗鱼圆面!

铭: (从厨房喊)好! 就来!

古: 蔡大妈,这里又没打仗,买那么多菜干什么?

蔡: 唷! 你不知道! 市集的那个荣叔今天没来,换成一个初出茅庐的小丫头在卖

菜。她呀,不懂市价,我就狠狠地压着她的价钱,跟她买了很多菜。你不是不知

道,那个荣叔啊,跟他买菜,想多拿根蒜啊,他死都不给。今天啊,那个女娃,

让我拿了一斤的小辣椒。哈哈! 占尽这样的便宜,我还不趁机买多一些? 不买对

不起自己呢!

曹: 妇人……

蔡: 怎么? 钱就是应该这样子花的嘛! 难道跟她说"这些钱,不用找了,给你当

小费…"不成? 你们这些男人,真是不知道女人的痛苦。你们啊,就给那点儿家

用,又要吃鱼啊、虾啊……这些不用钱的啊? 省得了一块钱,我的家财就多了一

块钱……

铭: (拿鱼圆面给蔡大妈)还有别的吗?

蔡: 没有了啦。我嫌钱多咩。吃饱就好。

(蔡大妈开始数碗里的鱼圆)

蔡: 喂,肥老板…鱼圆怎么变少了? 以前明明有五粒,现在只有四粒。你是不是

存心骗我一粒鱼圆。

肥: 我的大姐,你不要那么 Auntie 可以吗? 你才40岁,说话不要像个市集的泼

妇一样。还有,鱼圆起价了。你如果要加鱼圆,就加多两块,我吩咐铭仔帮你加

料!

蔡: 哼! 我又没说鱼圆不够吃……

古: 吃饱了回家吗?

蔡: 对啊,放下这些菜,我就要赶过去陈太太家游干泳,撮几圈麻将。

曹: 你不是说老公给的家用少吗? 还拿去赌,就不怕……

173

蔡: CHOI ! CHOI ! CHOI ! 打你的衰嘴! 我今天一定大杀四方,金银满筐!

(众人哈哈大笑)

(古叔的传呼机响起)

曹: 怎么了? 股票的东西?

古: 对啊。该死的。

肥: 输了?

古: 嗯。

( 停顿)

古: (担心)

曹: 输了很多?

古: 还好。那个死人经纪,介绍一支烂股票给我。我等会儿就要教训教训他。

(灯暗。音响播出 农夫《全民皆估》的 RAP)

第二幕第二幕第二幕第二幕

第一场第一场第一场第一场

(茶餐厅的大门换到舞台的右侧,L字形的柜台也移到舞台的右侧。舞台的中央仍

然摆着两个餐桌。)

(灯光偏暗,铭仔在阅读手上的报纸。茶餐厅里只有古叔一个客人,音响在播着

晚间新闻。)

(收音机: 近日美国股市不断下滑,以全年最低的价位闭市。)

古: (哭)

(灯暗)

174

第二场第二场第二场第二场

(铭在擦茶餐厅里的一号桌子,音响这次是关着的。茶餐厅里只有顾客间谈话的

声音。)

(灯光很亮。)

(婷婷从大门走进来,拍铭仔的肩膀)

婷: 铭仔,给我一份早餐A。

铭:带走?

婷: (坐在一号桌)不,这里吃。

铭: (笑)好,你等一会儿,马上到。

(铭仔跑到厨房。肥老板打开收音机,电台正在播流行歌曲。)

铭: (走向婷)早餐A。

婷: 铭仔,有空吗?

铭: 啊~~ 嗯。有。

婷: 坐啊!

铭: (尴尬)

婷: 是不是怕老板责怪啊?

铭: (摇头)不是不是。(坐下)

婷: 嘿,铭仔……你有女朋友吗?

铭: (抓头)啊~~ 这个……这个……

婷: (打铭仔的手)哎呀,别害臊! 告诉我嘛……

铭: 你……你……突然间问这个……干什么啊?

婷: 没有啊,就好奇嘛……见你长得不错,人又那么好……所以就想知道你会喜

欢怎样的女孩子啊……

175

铭: (点头)早餐……好吃吗?

婷: 嗯! 你亲手做的?

铭: 嗯。

婷: 谁要是能嫁给你,真是幸福啊……

铭: 呵呵。那你呢? 有男朋友吗?

婷: 没有。

铭: 真的?

婷: 对啊。还没找到一个好男人……好男人,若不是别人的男人,就是全都死光

了。

铭: 哇,有那么严重吗? 是不是你要求太高啊?

婷: 或许吧……

铭: 你喜欢怎样的男人啊?

婷:(沉默)

铭: 不能说?

婷: 很简单,只要一个C。

铭: C?

婷: 对啊。Cash。

铭:(惭愧)哇,这也太现实了吧。女人不是都对浪漫的爱情充满憧憬的吗?甚

至还有那个“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想法。你的这种择偶条件,似乎不是很“女

人”耶。

婷: 哪儿会……拜托!你一个年轻人,可不可以不要说那种清朝末年的话啊?什

么“嫁鸡随鸡”的?女人啊,最忌就是嫁错郎……而我,最忌就是要捱苦。我老

公可以不爱我,可以丑陋无比,就是要有钱。所以啊,我的目标一定要是个“X

师”……工程师、建筑师、设计师、律师、医师……不然,我根本不会考虑……

更何况啊,就连亦舒都说了,“男人,当你要求一个女人像女人的时候,问问你

自己有几成像男人!”男人本来就应该赚钱养老婆,不然,要男人来干嘛?繁殖

176

哟?嘁!

铭: (沉默)

婷:(继续吃)

(停顿)

铭: 你愿意用钱换你的终生幸福?

婷: 我当然愿意啦。开玩笑,谁会跟钱过不去啊?

(停顿)

婷: 这一餐是不是你请啊?

铭: 小姐,我只是个打工仔而已,没能力帮你付帐。一共是二十一元两角。还需

要些什么吗?

婷: (不悦)二十二元,记得找八毛。

铭: (冷淡)多谢惠顾。下次再来。

婷: (走向大门)真寒酸。OUT!

(铭仔看到婷婷走出去后,将手上的抹布狠狠地丢在桌子上。)

铭: 没有钱,会死噢!

肥: (捡起桌上的布)小子……有钱啊……不一定万能……没钱啊……可就万万

不能啦……面对现实吧……找个与自己背景相对的女人吧……

铭: 真不明白现在的人! 有的吃,有的住……还要些什么啊?

肥: 钱啊。你走到收银机那儿,拿起里头全部的钱。告诉我,你有什么感觉?

(铭走到收银机,拿起里头的钞票。)

肥: 有什么感觉?

铭: 痛苦。

肥: 痛苦? 不会吧……不是应该觉得很开心吗?

177

铭: (摇头)不开心,因为这些钱不是我的……

肥: 好小子。耍我。把钱给我放回去,少一毛钱,我都要你补上!

(灯暗,播出陈冠希《$$$》)

第三场第三场第三场第三场

(肥老板、曹叔、铭仔都坐在茶餐厅的一号桌上。餐厅里的音响播着早晨新闻。)

(灯光很亮。当天是星期六。)

铭: 曹伯,今天没买马吗?

曹: 不买了……以后都不买了……

肥: 老曹,你开玩笑的吧…你这个烂赌鬼,竟然不买?

曹: 没时间再研究马匹了……我儿子前两天从加拿大回来看我…

铭: 是喔! 你有儿子的? 我怎么没听你说过?

曹: 咳…五年前,我老伴儿去世后,儿子又移居加拿大……一个人,倒也寂寞……

有一天经过马会……就……就上瘾啦。现在儿子带着孙子回来这里……我也没时

间赌了,当然,我也不想孙子学我的坏事。

肥:难怪有好一阵子没见到你。我还以为你输钱输到跑路了……

(众人笑。)

铭: 还有古叔……我整整两个星期没见到他了。

曹: 他输股票,欠了一屁股的债!

(沉默。)

顾客A: 夥计,一杯鸳鸯!

铭: 来! 我招呼客人,你们聊!

(铭走向二号桌的顾客,蔡大妈提着一包菜从大门走进茶餐厅。)

178

蔡: 嘿! 你们听说了没有?

曹: 什么啊? 坐下来再说!

蔡: (坐下)

曹: 喝什么?

蔡: 冻柠乐。

肥: (喊)铭仔,一杯冻柠乐!

曹: 蔡大妈,发生什么事啦?

蔡: 老古啊! 他出事了!

铭: (把柠乐放下) 古叔发生什么事了啊?

蔡: 残废了!

曹/肥/铭: (惊讶)吓!

曹: 是不是债主打伤的啊?

蔡: 才不呢! 自己弄伤的!

肥: 怎么弄伤的啊?

蔡: 他拿锯子把自己的脚砍断的。

铭: 不会吧! 你消息准不准的啊? 是不是乱八回来的?

曹: 年轻人,不要小看这群师奶……

蔡: 我听老古的邻居说啊,老古欠了一大批债,没钱还,于是在工作的时候,伺

机砍断自己两只脚,企图以全残为理由,骗取保险金。

(停顿)

肥: 之后呢?

蔡: 他被送去医院的时候,他的家人告诉医生不要把脚接回去。可是由于医生也

有医生的立场,其中一只脚是接得回去的,所以他们就把一只脚接回去。老古当

场在医院崩溃了。

179

肥: 原本以为可以得到一笔保险金,谁知道保险金得不到,还得少一条腿。真是

赔了夫人又折兵。

蔡: 对啊。听说他在医院还企图自杀很多次……搞得医院人心惶惶……

(停顿)

铭: 又是钱惹的祸。

曹: 人算不如天算……不久前还看他赢钱赢得那么开心,现在竟然沦落到这般田

地……

(停顿)

顾客A: 夥计! 买单!

(铭站起来,走到柜台收钱)

(灯暗。)

第四场第四场第四场第四场

(茶餐厅的大门恢复到舞台的左侧,L字形的柜台也移到了左边。舞台的中央放着

两张餐桌。茶餐厅的音响播的是《小人物的心声》。)

(灯光很亮。)

(铭仔站在柜台内算账。)

(顾客A从大门进来,走向柜台)

顾客A: 夥计,我想要买杯饮料。这里是不是什么都有?

铭: (继续算账)只要给的起价钱,什么都有。冻饮加两元。

顾客A: 好。我要一份加了维他命M的冻柠乐。

(停顿)

铭: (抬头看着顾客)带走还是这里喝?本店最低消费20元。

顾客A: 带走。

铭: (低头喊道)冻柠乐加维他命M。

180

顾客A: 多少钱?

铭: 你一生的快乐、幸福、尊严。

(灯光渐暗,音乐越来越大声)

(幕落)

全剧终

评语

《维他命 M》台词生活化,像一杯港式鸳鸯,容易品尝,剧中人的思想和

言行能引起共鸣。

181

评审名表

(按笔画排名)

小说组小说组小说组小说组

刘碧娟,林康,黄凯德

散文组散文组散文组散文组

张森林,怀鹰,游俊豪

文学赏析组文学赏析组文学赏析组文学赏析组

卡夫,陈晞哲,流军

诗歌组诗歌组诗歌组诗歌组

邹璐,林文锦,林国平,游俊豪,蔡深江

““““新新新新””””秀组秀组秀组秀组

王润华,方然

戏剧组戏剧组戏剧组戏剧组

林海燕,黄浩威

182

第十一届新加坡大专文学奖第十一届新加坡大专文学奖第十一届新加坡大专文学奖第十一届新加坡大专文学奖

筹委会筹委会筹委会筹委会

新加坡国立大学新加坡国立大学新加坡国立大学新加坡国立大学 南洋理工大学南洋理工大学南洋理工大学南洋理工大学

主席主席主席主席 孙一萌 林炜伦

副主席副主席副主席副主席 谢余哲 陈沁怡

秘书秘书秘书秘书 杨竹 刘怡伶

财政财政财政财政 郑晗 李志明

节目策划节目策划节目策划节目策划 余潜,张明敏,王映洁 李妍霓,卓彦薇

王晓璐,黄尧,诸晓溪

金灿

宣传宣传宣传宣传 刘欢,林娇娇,于嘉 张逸婷,罗天琳

林梓怀 梁蕙彦

筹款筹款筹款筹款 李博,宋岩,薛一宽 颜恩昕

张宇婧

联络联络联络联络 沈瑾玮,张茜 陈泗憬,李家毅

健新

出版出版出版出版 罗威,高帆,胡亚婷 陈俪,陈怡君

曾佩瑜

后勤后勤后勤后勤 樊智涛,李璐 郑可涵

顾问顾问顾问顾问 孙举

第十一届新加坡大专文学奖第十一届新加坡大专文学奖第十一届新加坡大专文学奖第十一届新加坡大专文学奖第十一届新加坡大专文学奖第十一届新加坡大专文学奖第十一届新加坡大专文学奖第十一届新加坡大专文学奖第十一届新加坡大专文学奖第十一届新加坡大专文学奖第十一届新加坡大专文学奖第十一届新加坡大专文学奖

主办单位主办单位主办单位主办单位

第十一届新加坡大专文学奖第十一届新加坡大专文学奖第十一届新加坡大专文学奖第十一届新加坡大专文学奖

主办单位主办单位主办单位主办单位

第十一届新加坡大专文学奖第十一届新加坡大专文学奖第十一届新加坡大专文学奖第十一届新加坡大专文学奖

主办单位主办单位主办单位主办单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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