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步主义、移民殖民主义与杰斐逊派对美国资本主义的批判

丹尼尔·盖多张旭鹏 译

【提要】　“进步主义史学”产生自特纳对美国的移民殖民主义根源的“发现”,因而带有

深刻的种族主义特征 ,但其对“民主的”拓殖者的赞美也有着平民党运动的背景。特纳的著

作为比尔德的著作提供了一个出发点 ,后者的著作旨在描述发生在西部拓殖者内部的资本

原始积累过程 ,对美国资本主义乃至扩张主义的研究和批判构成其著作的核心。进步主义

运动试图扭转现代社会的发展方向 ,过去几十年一系列重大事件的发生也凸显了进步主义

史学的其他消极面。不过 ,进步主义史学家为未来的学者提供了有益的帮助 ,因为他们指明

了早期美国历史侵略扩张等重要特征。

【关键词】　特纳 　殖民主义 　进步主义史学 　查尔斯·比尔德

一、特纳与美国的殖民主义根源

七年前 ,我完成了关于进步主义史学家及其对早期美国历史重大问题进行探讨的博士

论文 ,后来在一篇文章中对其主要观点进行了概括 ,这篇文章发表于巴勒斯坦人起义 ( the

Intifada)刚刚爆发之前。①今天重新审视那些历史学家的观点 ,并参照巴勒斯坦人持续七年

的起义背景 ,我吃惊地发现 ,进步主义史学是从特纳对美国的移民殖民主义 (settler colonial2ism)根源的“发现”中成长起来的。特纳在那篇论边疆在美国历史上重要性的著名论文中曾

指出 :“直至今日 ,美国历史在很大程度上还是对大西部的殖民史。”②

①

② Frederic Jackson Turner ,“The Significance of the Frontier in American History”(1893) , in Turner , The Frontier in

A merican History , with a foreword by Ray Allen Billington , New York : Holt , Rinehart and Winston , 1965 , p . 1. 移民

殖民主义显然是北美和南美所有社会的共同起源 ,参见 David E. Stannard , A merican Holocaust : The Conquest of the

New World , New York :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 1993。英国在爱尔兰的殖民经验为对付美国的印第安人提供了思

想上的借鉴 ,参见 Nicholas P. Canny ,“The Ideology of English Colonization : From Ireland to America”, William and

M ary Quarterly , October 1973 , Vol. 30 , pp . 575 - 598 , 以及 Francis Jennings , The Invasion of A merica : Indians ,

Colonialism , and the Cant of Conquest , Chapel Hill : University of North Carolina Press , 1975 , p . 153。

Daniel Gaido ,“The Populist Interpretation of American History : A Materialist Revision”, Science & Society , 65 (3) ,

Fall 2001 , pp . 350 - 375.

特纳的文章可谓美国历史学家从他们的欧洲模式尤其是所谓“生源理论”(germ theory)

中摆脱出来的独立宣言 ,这一理论将所有的制度追溯到他们假想的产生于中世纪日耳曼森

林里的条顿根源。这篇文章对拓殖过程的强调 ,让我们能够更加明了美国特有的种族对立。

在美国 ,殖民者与被殖民者之间的严酷对立要优先于主人与奴隶之间的对立。但是 ,特纳的

文章同时也是一个拓殖者的宣言。在特纳看来 ,所谓的“边疆”不仅是一个学术概念 ,也是一

种个人体验 :特纳出生于威斯康星州波蒂奇 ( Portage) 的一个西部移民家庭 ,据他的传记作

者所说 ,他曾目睹了对当地土著居民的种族清洗。① 不仅如此 ,他的这篇论边疆的文章最初

宣读于 1893 年召开的美国历史协会大会上 ,这距伤膝谷大屠杀 (Wounded Knee massacre)的

发生只有两年半的时间。然而 ,特纳并没有选择从殖民主义受害者 (即美国印第安人和美国

黑人)的角度 ,而是从美国乡村中间阶级的角度分析了美国的殖民主义根源。这样做本身并

没有什么可惊奇的 ,因为早期美国历史的一个显著特点是 ,土地所有权在西部拓殖者中的广

泛分配以及小农场主阶级 ———我将之称为殖民者中的自耕农 ———的巨大数量。②

特纳摒弃了有关日耳曼民族或盎格鲁 - 撒克逊民族具有天生优越感的欧洲种族神话 ,

代之以典型的殖民主义者的“空地”神话 ,后一种神话为那些有着相似背景的国家 ,如澳大利

亚、以色列和种族隔离时期的南非所共享。③ 用特纳自己的话来说就是 :“一个自由土地区

域的存在及其不断的收缩 ,以及美国向西的拓殖 ,就可以说明美国的发展。”④ 与别处的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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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②

③

④ Turner ,“The Significance of the Frontier in American History”(1893) , in Turner , Op. Cit . , p . 1 ,着重号为本人所

加。在最后一段 ,特纳回到空地观念上 ,并得出结论 :“这种自由土地的礼物再也不会给他们了。”Ibid . , p . 37。

John Waters Kirwan , A n Em pty L and : Pioneers and Pioneering in A ust ralia , London : Eyre and Spottiswoode , 1934.

英国早期的犹太复国主义者、政论家以色列·赞格威尔 ( Israel Zangwill) 在 1901 年说过下面这么一句著名的话 :“巴

勒斯坦是一个没有民族的国家 ;犹太人是一个没有国家的民族。”引自 Adam M. Garfinkle ,“On the Origin , Meaning ,

Use and Abuse of a Phrase”, Middle Eastern S t udies , Vol. 27 , No. 4 (October 1991) , pp . 539 - 550。南非的情况亦

然 :“在荷兰人到达好望角之前 1000 多年 ,铁器时代的农民和新石器时代的人就已经生活在南非腹地了。但南非政

府却只把这个国家 13 %的土地分给这里操班图语的居民 ,作为他们的‘家园’。这竟然有历史上的合理依据 ,因为当

白人来到南非腹地拓殖时 ,大片土地并无人居住。”Shula Marks ,“South Africa - ‘The Myth of the Empty Land’”,

History Today , Vol. 30 , Issue 1 , January 1980 , pp . 7 - 12。

“土地所有权的广泛分配是美国的杰出成就。年龄在 21 岁及以上的男性有一半人分到了土地。这些人中拥有财产

的比例只有瑞典的 29 % ,丹麦的 24 % ,英国的 10 %左右 ,苏格兰的 3 %。”Lee Soltow , The Dist ribution of Wealth and

Income in the U nited S tates in 1798 , Pittsburgh , Pennsylvania : University of Pittsburgh Press , 1989 , p . 237。1800 年 ,

农业人口几乎占美国劳动力的 75 % ,即使在 1880 —1890 年间 ,这一比例也超过了一半。Stanley Lebergott ,“Labor

Force and Employment , 1800 - 1960”, in Dorothy S. Brady , ed. , Output , Em ploy ment , and Productivity i n the U2nited S tates af ter 1800 , New York : Columbia University Press , 1966 , p . 127。1860 年 ,联邦统计数字显示有 200 万个

农场 ;到 1900 年 ,这一数字达到 570 万。“这 40 年里农场建立的数量几乎是 1607 —1860 年的两倍。”Vernon

Carstensen , Farmer Discontent , 1865 - 1900 , New York : Wiley & Sons , 1974 , p . 2。

“对特纳来说 ,边疆是近在咫尺和意味深长的。当他与那些不愿离开在波蒂奇附近古老家园的印第安人比邻而居

时 ,这种距离感就更近了。很早以前 ,温尼巴哥人 (the Winnebago) 和门诺蒙尼人 ( the Menomonee) 就被迫放弃他们

的部落领地 ,但很多人却拒绝迁往内布拉斯加州的指定居留地 ,他们继续在巴拉伯河 (the Baraboo) 与威斯康星河沿

岸过着捕猎生活。在特纳频繁的捕鱼出行中 ,他造访过那里的印第安村落。在波蒂奇 ,他常常看到前来交易或行乞

的印第安人 ,或那些喝到酩酊大醉而与当局发生纷争的印第安人。1873 年 ,当军队开入这里将红种人向西驱赶时 ,

他可能和别人一起分享了小镇的这一乐事。那一年 12 月 ,他很可能目睹了剩下的面带尊严的部落居民被成队驱赶

过小镇 ,装上火车 ,运往内布拉斯加。”Ray Allen Billington , Frederick Jackson Turner : Historian , Scholar , Teacher ,

New York :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 1973 , p . 16。

民殖民主义者所建立的社会类似 ,美国的“自由土地”神话伴随着与之对应的“拓荒者将文明

带进荒野”的神话 , ① 它暗含了对印第安人的种族清洗 (在某种程度上 ,这一行为并没有被

彻底否定)具有历史正确性 ,因为移民殖民者的文化水平总是要更高一层。

至于殖民主义的受害者 ,特纳的评论仅限于每一次向边疆拓殖的挺进都是“靠一系列对

印第安人的战争赢得的”。②他确实提到了“拓荒者”实行种族清洗的某些手段 (如康涅迪格

州议会为割下印第安人头皮而提供赏金 ,马萨诸塞州议会同意用狗来猎捕印第安人等) ,③

他也注意到新的国家政府采纳了使印第安人迁徙的权利转让政策。④ 但另一方面 ,其著作

中的很多话今天读起来就像是对屠杀印第安人这一事实的彻底否认。⑤ 对特纳来说 ,很容

易找到一些证据来看一下土著居民是如何看待这一过程的 ,比如摩尔根的名著《易洛魁部落

联盟》。在这本书里 ,乔治·华盛顿因其在 1779 年沙利文 - 克林顿战役中所扮演的角色而被

冠以“哈诺达嘎奈阿斯”———“城市毁灭者”———的绰号。⑥或者他也可以去看看数量巨大的

美国黑奴的叙述。特纳将托马斯·杰斐逊和安德鲁·杰克逊分别比作西部民主的施洗约翰和

摩西。⑦但两人实际上都是南方的奴隶主。此外 ,杰斐逊还是制订将印第安人驱逐至密西西

比河西岸政策的始作俑者 ,同样 ,杰克逊不仅主张与印第安人作战 ,他也是 1830 年《印第安

人迁徙法案》的发起者。⑧ 很明显 ,特纳所写的他头脑里民主 ,是今天我们所谓的专为移民

者服务的“统治民族或统治种族”的民主。

二、美国的平民主义与进步主义

对美国的殖民主义根源所作的如此保守 ,甚至 (用今天的术语来说) 种族主义的赞美缘

何竟被视为“进步”的 ? 我想查尔斯·比尔德和其他人从特纳著作中看到激进一面的原因在

于 ,特纳对“民主的”西部拓殖者的赞美有着平民党运动的背景 ,这一运动被特纳视作早期

“边疆”的农场主对资本家反抗的延续。⑨ 从政治上讲 ,小资产阶级运动 ———特别是它所经

19进步主义、移民殖民主义与杰斐逊派对美国资本主义的批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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②

③

④

⑤

⑥

⑦

⑧

⑨ “总的说来 ,平民主义表现了过去的拓荒者对印第安人居住地进行拓荒的理想。”Frederic Jackson Turner ,“The Mid2dle West”(1901) , Ibid . , p . 148。

“联邦的印第安人迁移政策———不管印第安人是否出于自愿———作为对付那些拒绝‘开化’或对美国开战的印第安

人的办法是由托马斯·杰斐逊确立的。”Anthony F. C. Wallace , Jef f erson and the Indians : The Tragic Fate of the

Fi rst A mericans , Cambridge , Mass. : Harvard University Press , 1999 , p . 275。

Turner ,“Contributions of the West to American Democracy”(1903) , in Turner , Op. Cit . , p . 251.

Lewis Henry Morgan , League of the Iroquois , Secaucus , N. J . : Citadel Press , [ 1851 ] 1972 , p . 178 , note.

例如 ,特纳在论俄亥俄河流域的文章中写到 :“借助这种和平的殖民过程 ,一个个自由而有序的州平静、自然地布满

了整个大陆。这一过程的深刻含义 ,我们只有将之与欧洲民族通过征服而进行的扩散作一比照才能理解。”Turner ,

“The Ohio Valley in American History”(1909) , Ibid . , pp . 169 - 170。

“到 1840 年 ,印第安人迁移政策导致东部大部分印第安部落迁徙至密西西比河对岸的土地上。以前属于俄亥俄州和

老西北其余地方的印第安部落名称出现在堪萨斯河流域的地图上。”Turner ,“The Middle West ”(1901) , Ibid . , pp .

144 - 145。

Turner ,“The First Official Frontier of the Massachusetts Bay”(1914) , Ibid . , p . 45.

Turner ,“The Significance of the Frontier in American History”(1893) , Ibid. , p . 9.

“这样 ,正在解体的文明的力量就进入荒野之中。”Ibid . , p . 13。

历的绿背纸币运动、格兰其运动和平民党运动这几个阶段 ———的基础是中西部和南部的小

农场主 ,他们带动着身后的城市中间阶级 (大多数为东部的资产阶级) ,甚至部分有着欧洲倾

向的激进工人。像“旋风”·戴维斯 (“Cyclone”Davis) 、汤姆·华生 ( Tom Watson) 这样的人民

党领袖在反对汉密尔顿派的资本家的侵蚀时 ,从杰斐逊的著作中汲取了大量营养。①与这种

政治传统一样 ,特纳认为“杰斐逊是美国民主的第一位先知”,“当我们在分析其信条的基本

特征时 ,会明显发现西部的影响是一个重要因素”。②因此 ,进步主义史学应当被理解为中间

阶级对 19 世纪末期和 20 世纪初期美国经济被公司资本主义接管的批判。

被资本主义发展所摧毁的小商品生产者的意识形态通常包含进步和民主的一面 ,但同

时在本质上也持一种极端保守的经济纲领 (如法国的西斯蒙第和普鲁东 ,俄国的提倡乡村运

动的社会主义者[ Narodniks]) 。③ 在我看来 ,美国平民主义的主要特征是美国中间阶级的殖

民主义背景 ,以及种植园主与小农场主为了抵制资本集中而结成的独一无二的联盟。因此 ,

保护小农财产在美国就具有一种种族主义依据 ,而这种种族主义印记也就深深烙在了进步

主义史学身上。④

三、特纳与查尔斯·比尔德

特纳的著作为比尔德的著作提供了一个出发点 ,后者的著作基本上也是在为作为“平民

主义者”的农场主反抗资本家作辩护。比尔德出生于印第安纳州 ,和特纳一样 ,他深受平民

主义运动影响。一战期间 ,为了维护学术自由 ,比尔德从哥伦比亚大学辞职 ,之后他在康涅

迪格州买下一座农场 ,并乐于在其信件的结尾署上“查尔斯·比尔德 ,制酪场农场主”这样的

签名。⑤

比尔德最新的思想传记作者克莱德·巴罗试图使之远离其平民党和杰斐逊派的根源 ,将

之重新塑造成一个修正主义的社会民主党人士。⑥ 因为比尔德热衷于劳工运动 ,这在他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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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②

③

④

⑤

⑥ “他 (查尔斯·比尔德)深受德国社会民主党崛起和爱德华·伯恩斯坦的经典论著《渐进的社会主义》的影响。”Clyde W.

Barrow , More than a Historian : The Political and Economic Thought of Charles A . Beard , New Brunswick , NJ :

Transaction Publishers , 2000 , p . 113。

Ellen Nore , Charles A . Beard : A n Intellect ual Biography , Carbondale and Edwardsville , Illinois : Southern Illinois Uni2versity Press , 1987 , pp . x , 29 , 91.

更能赤裸裸地体现这一政治传统的代表是“好斗的杰斐逊派平民党人”J . 艾伦·史密斯 ( [J . Allen Smith ]此人深得维

农·帕林顿[ Vernon Parrington ]赞赏) ,他试图兼顾对作为极端保守文件的美国宪法的批判以及对约翰·C. 卡尔霍恩

(John C. Calhoun)关于宪法论文的赞美。此外 ,史密斯还支持排华。Howard E. Dean ,“J . Allen Smith : Jeffersonian

Critic of the Federalist State”, The A merican Political Science Review , Vol. 50 , No. 4. (December 1956) , pp . 1093 -

1104。

关于俄国乡村社会主义者的经济著作 ,可参见 Andrzej Walicki 的杰作 The Cont roversy over Capitalism : S t udies in the

Social Philosophy of the R ussian Populists , Oxford : Clarendon Press , 1969。

Turner ,“Contributions of the West to American Democracy”(1903) , in Turner , Op. Cit . , p . 250.

Comer Vann Woodward , Origins of the New South , 1877 - 1913 , Baton Rouge , Louisiana : Louisiana State University

Press , 1986 , pp . 249 - 250 , 371.

他妻子的著作中都有所反映。① 此外 ,在评论特纳的文章时 ,尽管比尔德以他那篇关于边疆

的论文“1893 年宣读于芝加哥 ,先于普尔曼罢工 ( Pullman strike) 一年”为缘由 ,对特纳表现

出部分谅解 ,但也哀叹这些文章“其实很少提及资本家与有组织的劳工之间的斗争 ,而这本

应当在我们的立法史和经济史中占有重要篇幅”。② 最后 ,当 1934 年被问及如何看待美国

的前景时 ,比尔德曾将之描绘为一个“劳工的共和国”。③ 但在我看来 ,乔治·莱顿早先对比

尔德的评价基本是正确的 :“尽管比尔德曾经被描述成‘一个印第安纳平民党人、纽约马克思

主义者和克罗奇式哲学家的混合体’,但平民主义特征和他的人道主义思想却是最根本的。”④比尔德的观点是 ,“马克思的兴趣和思想是纯城市的。他和恩格斯缺乏对乡村生活方式深

刻的和第一手的认识 ;两人都生活在工业发达的城市中 ,都以不加掩饰的厌恶态度轻视农

民、农场主、乡绅以及农业本身”,这一点有损于马克思的思想。⑤

比尔德宣称要成为一个“对历史作出经济解释”的实践者 ,他甚至就这一主题写了一篇

理论性短文。这使很多人误认为他要对美国资本主义作出某种社会主义的批评。然而 ,比

尔德的著作根本没有涉及他同时代的欧洲马克思主义者所从事研究的问题 ,而后者却论及

到了美国的问题。⑥ 比尔德对美国历史所作的“经济解释”,其实意味着某种完全不同的东

西 :它以白人至上主义假说、个人经济决定论思想以及这两者结合在一起的言外之意 ,详细

阐述了杰斐逊平均地权论者对资本主义的批判。

正如比尔德本人所指出的 ,他的著作基本上是对特纳权威观点的发展 :“我们可以从最

早的殖民地时期追溯资本家与民主的拓荒者之间的争执。”⑦ 像特纳一样 ,他对分析美国白

人至上主义的根源并不感兴趣。比尔德接受了特纳的等式 :农业 = 西部边疆 = 自由土地。

因此 ,这就无意识地忽视了对印第安人的种族灭绝和其他的农业形式 ,如使用雇佣劳动力的

资本主义土地租赁制 ,以及最为重要的南方种植园奴隶制经济。不过 ,这正是他同意特纳以

39进步主义、移民殖民主义与杰斐逊派对美国资本主义的批判

①

②

③

④

⑤

⑥

⑦ Frederic Jackson Turner ,“Social Forces in American History”(1910) , Ibid . , p . 325. 比尔德曾把这句话放在了他的

《杰斐逊民主的经济起源》(1915 年)一书的天头上 ,在评论特纳的《美国历史上的边疆》一书时 ,他再次把这句话挑出

来加以引用。

可参照卡尔·考茨基对维尔纳·桑巴特《美国为什么没有社会主义 ?》(1906 年 2 月第一版) 一书的回应 , Karl Kautsky ,

“The American Worker”, in Richard B. Day and Daniel Gaido , eds. , Wit nesses to Permanent Revolution : The Documen2tary Record , Leiden & Boston : Brill , 2007。

Charles A. Beard and Mary Ritter Beard , The A merican S pi rit : A S t udy of the Idea of Civilization in the U nited S tates ,

New York : Macmillan , 1948 , p . 529.

George Leighton ,“Beard and Foreign Policy”, in Howard K. Beale , ed. , Charles A . Beard : A n A ppraisal , Lexington ,

Kentucky : University of Kentucky Press , 1954 , p . 164.

Charles A. Beard ,“The World As I Want It”, Forum and Cent ury , No. 91 (J une 1934) , pp . 333 - 334. 引自 Clyde

W. Barrow ,“Building a workers’republic : Charles A. Beard’s critique of liberalism in the 1930s”, Polity , Vol. 30 ,

No. 1 ( Fall 1997) , p . 31 , note 8。

Charles A. Beard ,“Review of Frederick Jackson Turner’s The Frontier in A merican History”, New Republic , Vol. 25

( February 16 , 1921) , pp . 349 - 350. 对特纳文章的其他评论 ,参见 Charles A. Beard ,“Culture and Agriculture”, S at2urday Review of L iterat ure , Vol. 5 (October 20 , 1928) , pp . 272 - 273。

参见 Mary Ritter Beard , A S hort History of the A merican L abor Movement , New York : George H. Doran Company ,

1920。关于玛丽·里特尔·比尔德的历史著作 ,参见 Nancy F. Cott , A Woman M aking History : M ary Ritter Beard

through Her Letters , New Haven : Yale University Press , 1991。

下言论的原因 :“自由土地和边疆很大程度上解释了晚至 1908 年左右杰斐逊派、杰克逊派和

布赖恩派的行动。”①比尔德的目的旨在描述发生在西部拓殖者群体内部的马克思主义者所

谓的资本原始积累过程 ,也就是说 ,一个基本上由农场主组成的中间阶级社会是怎样发展成

当代美国的 ,在这个国家中 ,人口中的绝大多数都是为少数资本家雇主工作的带薪雇员 ,即

雇佣工人。从这点一来看 ,比尔德对美国资本主义乃至扩张主义的研究和批判构成了他著

作的核心。

四、1787 年美国宪法、资本主义和最初政党制的兴起

比尔德的著作中只有两本是基础性研究 ,且都针对早期美国历史。一本是《美国宪法的

经济解释》(写于 1913 年) ,一本是《杰斐逊民主制的经济起源》(写于两年之后) 。这两本书

解释了比尔德眼中的塑造美国历史的两种对立力量 :一种是汉密尔顿派的资本家 ,一种是杰

斐逊派的农场主。按照比尔德的观点 ,两党制在美国存在的原因 (这一点不同于欧洲的多党

制)在于“美国社会从一开始就比欧洲社会单纯。这里没有有着深刻历史根源和特殊领土利

益的少数族裔 (注意他在这里明确否定了对印第安人的种族清洗) ⋯⋯所以农业与资本主义

之间的冲突并没有被这些并行的事件所扰乱。”②

继特纳之后 , ③ 比尔德指出联邦党人与反联邦党人之间的冲突是 19 世纪晚期平民党

人与资产阶级冲突的早期版本。他实际上这样写到 ,围绕美国宪法的斗争其实是“一场商业

与平民主义之间的战争”。④在这场战争里 ,农场主的骚动让资本家感到害怕 ,他们组织了一

场反攻 ,结果是在 1787 年美国宪法的原则下接受了一个更强有力的联邦政府。支持 1787

年宪法的农场主“渴望用一切手段维护私人财产权 ,反对没有财产权的大众消除差别的任何

倾向。”⑤他们的目的是建立一个足够强大的政府 ,以维持一支常备军 ,并提供国家防御、镇

压暴乱、保障西部土地的拓殖、收取足够的税以便按票面价值偿还公共债务、管理各州之间

以及对外的贸易、为工业提供保护关税、阻止因各州发行纸币而造成的通货涨落、控制立法

机关中的多数以防止他们利用有损契约义务的法律手段去侵犯私有权。如果“没有哪个州

发行信用票据、用金币和银币作为偿还债务的货币、批准有追溯效力的法令 ,或损害契约义

务的法律”的话 ,比尔德会把宪法的第一条第 10 款视为美国宪法的经济基石。从政治上来

说 ,美国宪法的基本思想是进行体制上的牵制与平衡 ,这“基于以下原则 ,即政府的议会部门

49　　　　　　　　　　　　　　　　　史学理论研究 2008 年第 2 期

①

②

③

④

⑤ Charles A. Beard , The S upreme Court and the Constit ution . Englewood Cliffs , New Jersey : Prentice - Hall , 1962

[ 1912 ] , p . 37.

Charles A. Beard , A n Economic Interpretation of the Constit ution of the U nited S tates , Englewood Cliffs , New Jersey :

Prentice - Hall , 1913 ,p . 88.

“当今平民党人的冲动可以在西部和南方找到了它的大本营 ,那里的经济状况在很多方面与 1787 年时那些反对批准

宪法的地区惊人的相似。”参见特纳为《联邦宪法十三州投票总数的地理分布》(Orin Grant Libby , The Geographical

Dist ribution of the V ote of the Thi rteen S tates on the Federal Constit ution , 1787 - 8 , Madison , Wis. : The University ,

1894)一书所写的前言 ,第 VII 页。

Beard , The A merican Party Battle , New York : Macmillan , 1928 , pp . 41 - 42.

Ibid . , p . 272.

不允许一权独大 ,起码在制订触及财产权的法律时应当这样”。①

在描述宪法背后的资本力量时 ,比尔德特别强调了公债持有人的作用 ,但这一点或许并

不成功。据我所知 ,现代历史学家的共识是 ,北方的上层阶级因为惊恐于丹尼尔·谢伊斯

(Daniel Shays)领导的农民起义 ,倾向支持新宪法。但更成问题的是比尔德的其他分析 ,比

如他对参加费城会议的那些种植园主的贬低。可是细读宪法 ,我们可以看出东部的资本家

已经被迫向南方的种植园主作出了一系列让步 ,比如在国会中分给南方额外代表的五分之

三条款、禁收出口税以保护南方农业的大宗产品、确保至少在二十年内仍有权利引进新奴隶

的奴隶贸易条款、保证联邦对镇压奴隶叛乱提供帮助的国内暴力条款等。② 同样成问题的

是 ,比尔德不再强调新宪法应顾及美国殖民主义的主要受害者 ———印第安人。比如 ,他注意

到 ,佐治亚州支持宪法的原因在于新政府能够提供足够的军事力量对抗边疆上的印第安

人。③不过 ,他并没有详细阐述这一点 ,因为他认为核心问题是资本家与西部殖民者中自耕

农之间的冲突 ,其他任何冲突与之相比都是次要的。

五、杰斐逊进步主义对美国资本主义的批判

比尔德是借助早期南方批评家的著作来进一步展开其关于中间阶级对美国资本主义批

判的观点的。比尔德的种种分析性范畴来源于杰斐逊论最初政党制 ( First Party System) 起

源的著作。比尔德最中肯的批评家斯陶顿·林德 ( Staughton L ynd) 曾评论到 :“比尔德的历

史是杰斐逊式的历史”,他“没能把自己从最具杰斐逊特点的思维方式中解脱出来”。④ 比尔

德曾把杰斐逊 1796 年 4 月 24 日写给梅泽 (Mazzei)的信单独挑出来 ,视之为“杰斐逊对当代

政治进行经济解释的一份简明陈述”,并认为 :“从这封非常坦诚的私人信件中 ,我们可以清

楚地看到 ,杰斐逊认为冲突主要存在于占有土地的利益集团和占有资本的利益集团之

间。”⑤比尔德继续说道 :“一年之后 ,在写给阿瑟·坎贝尔上校的信中 ,日期是 1797 年 9 月 1

日于蒙蒂塞洛 (Monticello) ,杰斐逊对美国政治的分裂作出了同样的解释 :资本主义对平均

地权主义。”⑥在杰斐逊之后 ,比尔德指出 ,联邦债务的累积、新联邦政府按票面价值对州债

59进步主义、移民殖民主义与杰斐逊派对美国资本主义的批判

①

②

③

④

⑤

⑥ 引自 Beard , Economic Origins of Jef f ersonian Democracy , pp . 431 - 432. 杰斐逊致坎贝尔的信 (1797 年 9 月 1 日于蒙

蒂塞洛) ,载 Andrew A. Lipscomb and Albert E. Bergh , eds. , The W riti ngs of Thomas Jef f erson : Memorial Edition ,

Washington , D. C. , 1903 - 04 , Vol. 9 , p . 420 , 着重点为比尔德所加。

Beard , Economic Origins of Jef f ersonian Democracy , p . 431. 杰斐逊致梅泽的信 (1796 年 4 月 24 日于蒙蒂塞洛) ,载

Thomas Jefferson , W riti ngs , New York : Literary Classics of the U. S. , 1984 , pp . 1035 - 1037。

Staughton Lynd , Class Conf lict , S lavery , and the U nited S tates Constit ution , p . 12. 1935 年 ,在回答谁是最伟大的美

国建国之父时 ,比尔德说道 :“杰斐逊是最伟大的。他身上兼有旧世界与新世界中最好的东西。”引自 Geor ge S.

Counts ,“Charles Beard , the Public Man”, in Howard K. Beale , ed. , Charles A . Beard : A n A ppraisal , Lexington ,

Kentucky : University of Kentucky Press , 1954 , p . 233。

Beard , A n Economic Interpretation of the Constit ution of the U nited S tates , p . 290.

“由于担心东部资本家与西部农场主的斗争被南北双方之间过时的敌对言辞所掩饰 ,特纳和比尔德将内战前美国历

史上蓄奴制的作用降低到了最小的程度。”Staughton Lynd , Class Conf lict , S lavery , and the U nited S tates Constit u2tion : Ten Essays , Westport , Connecticut : Greenwood Press , [ 1967 ] 1980 , pp . 151。

Ibid . , p . 96.

务的承担以及第一国家银行的成立 ,使得大多数公债券集中到北方资本家手中 ,导致资本大

量从种植园主和农场主向资产阶级转移。①

同样 ,比尔德的个人经济决定论也来自杰斐逊对汉密尔顿财政措施的描述。比尔德曾

专门写过一篇关于“国会里股票持有者名单”的文章 ,这份名单即 1793 年 3 月持有第一国家

银行股份者的名单 ,杰斐逊也将这份名单“收录到他的回忆录里”。②比尔德不厌其烦地引述

了杰斐逊对“汉密尔顿财政体系”的痛斥 ,后者将之比作“立法机关进行贪污的机器”。他也

引用了杰斐逊谴责“股票投机分子”的话 ———这些人不过是财政部在国会里的“雇佣军”,正

是通过这些人 ,汉密尔顿设法抬高了国家债务。③ 此外 ,比尔德还援引了杰斐逊致华盛顿的

一封信 ,信中说汉密尔顿的财政措施得到了那些“毫无远见 ,只想让自己发大财”的人的支

持。④

比尔德的论述也大量借助了共和党政论家弗吉尼亚州的约翰·泰勒的著作 ,他把后者称作

“平均地权主义的哲学家和政治家”。⑤实际上 ,泰勒是南方的一个大种植园主 ,1810 年时 ,他在

弗吉尼亚州和肯塔基州的种植园里拥有 145 名奴隶。⑥在《对美国政府的原则与政策的探讨》

(1814 年)一书中 ,泰勒概述了他的政治策略 ,比尔德认为这本书是“一部农民政治学的教科书 ,

提出了反对资本主义的思想 ,是写给小农场主们的”。⑦在这本书中 ,泰勒认为一种“金融投机贵

族”已经在美国崛起 ,他们间接攫取了大量“来自土地的利益”。⑧泰勒在书中也描述了英国资

产阶级的崛起 ,并发问道 :“在美国 ,土地持有者的利益是否⋯⋯没能更好地与其他大众利益结

合起来 ,是否应当将这个看上去很像可怕巨人的婴儿扼杀在摇篮里 ?”⑨泰勒所谓的“土地持有

者的利益”显然是指南方奴隶主的利益 ,他力劝他们与前往西部殖民的自耕农联合起来 ,共同

对抗北方的资本家。他坚持认为 :“在我们的境况下 ,土地持有者除了支持一个平等而自由的

政府外没有任何选择 ,否则就会成为那些金融投机贵族的奴隶。”�λυ

泰勒将蓄奴制等同于“农业”,甚至“劳动力”这一并不常用的术语。在他的另外一本著

作《阿拉托尔》( A rator) 中 ,他把自己比作“农业阶级”的代言人 ,并对他的“工友们”说 ,应当

69　　　　　　　　　　　　　　　　　史学理论研究 2008 年第 2 期

①

②

③

④

⑤

⑥

⑦

⑧

⑨

�λυ Ibid. , p. 59 - 60.

Ibid. , p. 551 - 52.

Taylor , A n Inquiry into the Principles and Policy of the Government of the United States , Fredericksburg : Green and Cady ,

1814 , pp. 30 - 52.

Beard , Economic Origins of Jef fersonian Democracy , p. 322.

Loren Baritz’s“Introduction”to John Taylor , A n Inquiry into the Principles and Policy of the Government of the United States ,

New York : Bobbs - Merrill , 1969 , pp. XII , XXII , XXVIII.

Beard , Economic Origins of Jef fersonian Democracy , p. 322.

引自 Beard , Economic Origins of Jef f ersonian Democracy , p . 165。杰斐逊致华盛顿的信 (1792 年 9 月 9 日于蒙蒂塞

洛) ,载 Jefferson , W riti ngs , p . 994。

Jefferson , The A nas , in Jefferson , W riti ngs , New York : Literary Classics of the U. S. , 1984 , pp . 666 , 669. 引自

Beard , Economic Origins of Jef f ersonian Democracy , pp . 168 - 173。

Beard ,“Some Economic Origins of Jeffersonian Democracy”, A merican Historical Review , Vol. 19 (October 1913 - J uly

1914) , pp . 282 - 298.

Beard , A n Economic Interpretation of the Constit ution of the U nited S tates , pp . 35 , 37 , 21.

谴责“拿饿死这个有用的婴儿 (指农业) 来喂肥那个被称作资本的合法的坏孩子的蠢行”。①

提到蓄奴制 ,泰勒认为它“对农业来说是一场不幸 ,但又不能被取消 ,只有尽量减轻它所带来

的痛苦”。②当务之急是阻止自由黑人或黑白混血儿阶层的发展 ,他把这些人同“股票投机商

或资本家阶级”作了比较 ,因为双方都是 (尽管与奴隶主并不相同)“指望农业为生的非生产

性阶级”。③令人遗憾的是 ,泰勒认为种植园主的压榨行为“由于法国大革命所激发的思想、

圣多明戈的例子、混杂在奴隶中的自由黑人的诱惑 ,以及北部诸州所表现出来的对奴隶主的

谴责和对奴隶的同情 ,并没能得到有效执行。同情就像黑人将自己种类的属性转移到狒狒

身上一样 ,并不会带来什么变化。在如此种种印象下 ,最正义的惩罚也让人感觉像是专制施

加的痛苦 ,最自由的奖赏也不过只给予了更大权利中的一小部分。这些黑皮肤的无套裤汉

对权利的要求到什么地步才能停下来 ?”④

理查德·霍夫斯塔特所言甚是 :“由于没有重要的社会主义传统 ,美国对资本主义的主要

批判产生自杰斐逊和约翰·泰勒明确论述过的唯农传统。”但是 ,霍夫斯塔特很快又完全偏离

了这一思路 ,声称他们对美国资本主义的批判“只不过是获利的农业集团对阻碍它的其他利

益集团的抱怨 ,是为了保护资本家农场主而反对其他资本家。”⑤实际上 ,如果不考虑杰斐逊

与泰勒之间的不同 , ⑥ 他们都是南方的大种植园主 ,正处于美国资产阶级按照汉密尔顿的

经济方案在全国范围内进行资本原始积累的最初阶段。考虑到美国的政治民主是为男性拓

殖者所设计的 ,杰斐逊和泰勒都力劝种植园主与数量占优势的小农场主联合 ,以阻止汉密尔

顿的方案。由于蓄奴制在南方占统治地位 ,且西部地区的种族清洗也正在进行之中 ,这种

“农民”阶级的联合不但会给贫穷的白人带来民主权利 ,而且会没收印第安人的土地和剥夺

自由黑人的选举权。⑦

比尔德深知杰斐逊派领导人这一显著的南方特征。比如 ,他在《杰斐逊民主制的经济起

源》的最后一章里指出 :“杰斐逊民主制只不过意味着拥有奴隶的特权阶级领导下的农民大众

对联邦政府的控制。”在一个脚注里 ,他甚至断言 :“对联邦党人政治经济更全面的评价”会出现

79进步主义、移民殖民主义与杰斐逊派对美国资本主义的批判

①

②

③

④

⑤

⑥

⑦ “作为杰斐逊民主的产物 ,杰克逊民主实际上为宾夕法尼亚州、田纳西州和北卡罗来纳州的黑人选举权带来了厄

运。”Paul Finkelman , S lavery and the Founders : Race and L iberty in the A ge of Jef f erson , Armonk , N. Y. : M. E.

Sharpe , 2001 , p . 118。

在《阿拉托尔》中 ,有一大段文字批评了杰斐逊在其著名的《弗吉尼亚纪事》( Notes on V i rginia) 中对蓄奴制所作的责

难。”Manning J . Dauer and Hans Hammond ,“John Taylor : Democrat or Aristocrat ?”, The Journal of Politics , Vol. 6 ,

No. 4 (November 1944) , p . 384。

Richard Hofstadter , The Progressive Historians : Turner , Beard , Parrington , London : Jonathan Cape , 1969 , p . 447.

Taylor , A rator , pp . 180 - 81.“圣多明戈的例子”指的是历史上唯一获得成功的奴隶起义 ,即圣多明戈或海地革命 ,

参见 See C. L . R. James , The Black Jacobins : Toussaint L’Ouvert ure and the S an Domingo Revolution , 2nd rev. ed. ,

New York : Vintage Books , 1963。泰勒被“不安分和逃跑的奴隶”这一问题所困扰 ,主张用迁移的办法加以解决 :“制

订一项法律 ,强制性地将每一个逃亡或犯了盗窃罪的奴隶卖到国外去 ,或卖到一个远离其居住地的地方去。”Ibid . ,

pp . 357 - 358。

Ibid . , pp . 116 - 17.

Ibid . , p . 115.

John Taylor , A rator ; Being a Series of A gricult ural Essays , Practical and Political : In S i xty - One N umbers , Indi2anapolis : Liberty Classics , [ 1813 ] 1977 , pp . 50 , 94 , 100 , 105.

在“即将出版的论平均地权主义和蓄奴制的书中”。①但令人遗憾的是 ,他并没有去写这本书。

六、杰斐逊激进主义与美国扩张主义之间的矛盾

比尔德后来在《美国文明的兴起》(1927 年) ,以及更简明和更具可读性的《美国的政党

斗争》(1929 年)一书中 ,将他对最初政党制起源的分析进一步引申到对美国政治史的全面

解释上。这两本书并不是建立在原始资料之上的研究 ,而是将他论美国宪法和杰斐逊共和

主义著作中的某些分析范畴运用到了得自第二手资料的证据当中。

用比尔德自己的话说 ,卷入“美国政党斗争”的一方是“把汉密尔顿、韦伯斯特、林肯、麦

金利、柯立芝和胡佛结合在一起的联邦党人、辉格党人和共和党人组成的派别”,他们的经济

重心在于“国家的工业和贸易利益”。这一政治传统的经济规划包括“为美国工业提供高保

护关税、集中银行业、使用金本位的货币、对商船予以补贴、建立一支强大的海军、进行内部

完善、发展商业企业、对大量财富征收较轻的税”。②而杰斐逊的经济方案与汉密尔顿的恰恰

相反 :没有公共债务、低税收、仅限于财政的关税、取消中央银行、针对通货膨胀的措施、减轻

债务人压力的立法 ,以及一项为联邦公地增加了 14 亿英亩印第安人土地的土地扩张政

策。③ 杰斐逊派运动的名单上 ,包括最初的共和党、杰克逊派的“民主党”、平民主义、1896 年

的布赖恩金银复本位制、西奥多·罗斯福的“进步主义”和伍德罗·威尔逊的“新自由”。

美国历史的一个主要特征是 ,这个国家在 19 世纪末期几乎直接从殖民主义转向了扩张

主义 :伤膝谷大屠杀距美西战争不过十年。正如我们已经看到的 ,尽管比尔德将西奥多·罗

斯福和伍德罗·威尔逊列入他的“杰斐逊派”诸英雄的名单上 ,但他也逐渐注意到了其理论的

局限性。在写于 20 年代和 30 年代论美国对外政策的书中 ,他借用英国经济学家约翰·A.

霍布森的帝国主义低度消费理论 ,补充了杰斐逊“资本主义对平均地权主义”的理论框架。

继霍布森之后 ,比尔德指出 ,美国实施扩张主义对外政策的主要原因是为了输出资本 ,它使

得美国资本家推动政府按照他们的利益介入到世界上最危险的各个角落。比尔德因此支持

对大规模的资本积累征收高额税 ,以便将他所谓的“大财阀阶级的过剩商品”从对外投资转

移到国内公共事物上。尽管比尔德的建议在资本主义的框架内或许是一种乌托邦设想 ,但

我相信 ,对他所谓的“孤立主义”的普遍责难在很大程度上是由于他相对激进的改革方案造

成的。④

89　　　　　　　　　　　　　　　　　史学理论研究 2008 年第 2 期

①

②

③

④ “这一学派 (“大陆学派”或“美国文明学派”)主要的经济论点或许来自英国经济学家约翰·A. 霍布森。霍布森认为 ,

为市场出口而相互竞争的各民族的原动力来自国内财富的不合理分配。换句话说 ,巨大的资本积累无法在国内市

场的扩张中求得高额利润 ,因此必须转向国外 ,否则就会发生迸裂。与残酷的国际竞争相伴的是国内剥削的加重和

国内市场的不景气。霍布森认为 ,达到繁荣的解决办法不在于‘世界市场’,而在于国内经济———在更大范围内分配

财富 ,以维持人们不断扩大的购买力。”Charles A. Beard and Mary Ritter Beard , A merica in Midpassage , Gloucester ,

Mass. : P. Smith , [ 1939 ] 1966 , p . 435。

Benjamin H. Hibbard , A History of Public L and Policies , Madison : University of Wisconsin Press , 1965 , p . 30. 这一数

字没有包括联邦最初的 13 个州占有的数量巨大的公共土地。

Charles A. Beard , A merican Government and Politics , 9 th ed. , New York : Macmillan , 1945 , pp . 66 - 67.

Ibid. , p. 440 , note 1.

结　　语

美国马克思主义学者乔治·诺瓦克在他论重要的进步主义哲学家杜威的著作中指出 ,进

步主义是为了保护自由的小资产阶级 ,以对抗“镀金时代”垄断资本主义的兴起 ,但这种保护

基本上是一种后退 ,它试图扭转现代社会的发展方向 ,而不顾现代社会在大众文化领域内取

得的一切成就。① 我认为 ,诺瓦克对进步主义运动基本上是向后看这一特征的评价完全经

得起时间的检验 ,尽管在过去几十年里 ,一系列重大事件的发生 (如非洲、亚洲、拉丁美洲和

美国少数族裔仍在进行的非殖民化运动)也凸显了进步主义史学的其他消极方面 ,如特纳对

殖民主义者神话不加批评的支持、比尔德对蓄奴制和驱赶印第安人行为作出的杰斐逊式的

轻描淡写。但我同时也认为 ,进步主义史学家为未来的学者提供了有益的帮助 ,因为他们指

明了早期美国历史的某些重要特征 (如特纳所说的移民殖民主义 ,比尔德所描绘的种植园主

和农场主对资本主义尤其是对资本原始积累过程的抵制) ,尽管是从一个不合时宜的角度来

说明这一点的。

(作者丹尼尔·盖多 ,以色列海法大学历史系教授 ;译者张旭鹏 ,中国社会科学院

世界历史所副研究员 ;邮编 :100006)

(责任编辑 :刘 　军)

(责任校对 :张旭鹏)

99进步主义、移民殖民主义与杰斐逊派对美国资本主义的批判

① George Novack , Pragmatism versus M arxism : A n A ppraisal of John Dewey’s Philosophy , New York : Pathfinder

Press , 1975。杜威曾主编过一本杰斐逊著作的选集 ,名字叫 The L iving Thoughts of Thomas Jef f erson , New York :

Longmans , Green and Co. , 1940。